当阿袁追到正厅时,黄安娜早已不知所踪。
水晶吊灯倾落的光线已被调到最暗,窗外电闪雷鸣不时又照亮正厅,蛰伏于阴影间的家具在这明暗动静中如获生命般缓缓舒展起身形。
阿袁立在原地无动于衷,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正厅右侧那道狭长的走廊。
廊道墙体刷的雪白,隔几步就有一扇白色的木门,而地面是黑白相间的瓷砖。色调交错间,一眼望去,更深处的黑暗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就在深渊间,影影绰绰,似浮出个白色的人影来,人影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向他招着手。
阿袁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因踢到了东西而倏然一顿。
他低下头,地上横着是份破旧的报纸。
他弯腰拾起,顺手展开,刚匆匆浏览了几眼,手就控制不住哆嗦了起来——那是本地早报,头版映着鲜红的标题,颇有鲜血淋淋之感:昔日富豪今日冤鬼,黄氏四口缘何惨遭灭门?!
黄氏四口——自然是黄荣强四人!那留在餐厅的常安在可不就危险了!阿袁掉头就想冲回餐厅拉走常安在。
然而,这想法刚刚冒了影,耳边一时间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着,“有人在……走,等你……快走!有人还在等你。”
阿袁迈出的步又缩了回来,他看上去很是精神恍惚,走起路来,像是被人夺走引绳的木偶人,摇摇晃晃的向着长廊深处走去。
屋外雷鸣大作,訇然巨响,震得整栋矮楼都似摇晃了起来。
絮叨声中途陡断,黄荣强被雷声吓了一跳,伸着脖子频频往向窗外,过了好半响才抹着额头渗出的汗珠,“这雷可真吓人。”
黄安琪缩着脖子腿脚都蜷到了椅子上,似恨不得钻进了椅子里。
而刘蓁纤长的手指紧捏着刀具,指节挣得苍白,看起来是越来越不安。
餐厅里的三个人都像极了舞台剧上表演夸张的演员。
唯有常安在最是波澜不惊,他是在场唯一的观众。
而高潮总是要降临的。
突然之间,竟有一道闪电如刀似箭从窗外直劈了进来。哐啷炸响声中,两扇窗玻璃爆出齐整哗啦碎响,大小不等的玻璃碎片如沸腾的水肆溅而开,而头顶吊灯更应和着这场灾难,呲呲怪响声中爆出了最后火花,随后湮灭在了黑暗之中。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痛骂,孩子的啼哭充斥着宽阔的餐厅。
常安在端坐原位不动如山,他微眯了眼,在餐厅彻底暗下的那瞬间,他分明看到一个枯骨般人正拿着柴刀倚在红木大门,在那人惨白的脸上,勾起笑弧像被刀生生撕出来般,夸张的吓人。
孩子的啼哭嘎然而止,女人的尖叫也变成了漏着气般古怪的赫赫声。
雷声渐远,夜晚的寂静在回归。
常安在闭上了眼,雷鸣声渐渐遥远。一片黑暗间,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
阴冷的锋刃缓缓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6章 四口之家
一厅之隔。
阿袁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两侧漆白的木门扇扇都挂着人的名字,恍若荒野古道间横排的尊尊墓碑,门里是无数死人们不甘的喃喃细语。
唯独他面对的这扇,是一道栅栏铁门,门外一盏路灯铺展出一段昏黄的微光,微光之间草木葱茏,矮树下秋千正前后晃着——这是通往花园的侧门。
阿袁伸出手推了开来,嘎吱锈响声中,他走了出去。
夜幕沉沉,又一道惊雷破天。
晃动的秋千倏然静止,沙沙响动声从草丛间传来的同时,茂密的杂草齐齐向左右两侧倒去,留出中间那道芜杂小径,像是有人正从其间向他走来。
阿袁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骤然回过了神来,可惜此刻清醒更是一场折磨,他的双脚如同扎根在原地般,竟无法挪动寸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藏匿在黑暗里的隐形人一步步靠近他,直到彻底暴露在路灯留存的微光之下——
鲜丽的裙尾已被丛中荆棘扯地狼狈,高盘的发髻也松散了形,几绺乌发粘在汗湿的额间,衬得泪渍沾染过的妆容愈加憔悴。黄安娜双目含着泪直扑进他的怀里,“阿袁,阿袁,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我就知道!”
阿袁吃了一惊,却无法后退闪避,此刻他才是真被鬼附身般,任由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甚至抬臂回搂住了怀里的女孩,“别哭,安娜别哭。看到你哭,我心都快碎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叹息,深情无奈以致充斥着悲伤,他呢喃着重复着女孩的名字,好像要把这名字嚼咽进骨髓里,以此来滋养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情。
黄安娜趴在他的怀里抽噎着,“……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阿袁我们不要吵架了。我只想跟你好好的在一起,阿袁……你带我走好不好。”
“带你走?不……不可以,我不能带你走。安娜,”他的双手无法自控的捧起女孩美丽的脸来,他低着头,灯光之下他的眼底含溢着述不尽的神情,像是舞台上落魄的王子,“我无法给你美丽的衣服,漂亮的首饰。你只能跟着我住在狭窄肮脏的老房子里,忍受着周遭粗俗谩骂,还有那些随时可能骚扰上门的地痞混混。我不能这么自私要你跟我走……更何况你的母亲你的弟弟都在这里,还有你的继父,他也很爱你。”
“爱我?他只爱我可能给他带来的金钱!”黄安娜的声音尖锐刺耳,借着轰然砸响的雷声,她哭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