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拿筷子。
沈律岑又说:“不够时间,不然用高汤煮更好。”
我说:“这样就很好吃了。唔,你也吃啊。”
沈律岑点头,好像想到什么又说:“其实我也很久没做给自己以外的人吃了。”
我向他看去,他垂着眼,神情隐约有那么一点寂寥似的,不过那目光望来仍然平常,又淡淡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心头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我低下头,又吃面。而沈律岑也不说话了。
吃完后,我说:“碗筷给我洗吧。”
沈律岑还没说话,突然门铃响了。他看我一眼,走出去。
本来都不好意思跟去看看,我还是好奇。说起来我是不能置身事外。
沈律岑已经从外领了两个人进屋。在他身旁的是一阵子不见的堂哥,神情轻松的一面和他说话。
而落后的崔祁东还是戴着眼镜,面无表情,不吭一声。
看见我,堂哥声音一停,一步过来把一袋子东西塞给我,说:“拿去吧,你的。”
我说:“谢了。”
堂哥拍拍我的肩,向沈律岑看去,“你们要单独说话还是怎么样?”
那崔祁东马上去看沈律岑,说:“能不能——”
沈律岑只说:“都到客厅去吧。”
崔祁东脸色依稀不好看,说:“律岑——”
沈律岑看看他,说:“抱歉,不能,假如你真想和我谈,只能公开的在我们三人面前谈。”
崔祁东沉默,但隐约望了我一眼。沈律岑似乎注意到,说:“梁先生也是当事人之一,他有权利了解。”
我一愣,实在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
崔祁东再度沉默了。而到客厅去以后,还以为他马上要剖白,结果还是一言不发。沈律岑也不催促他,甚至去取出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那酒是很烈的酒。崔祁东端起酒杯,不过只看不喝。他终于开口:“我对不起你。”
沈律岑并不说话。
坐在另一边的堂哥倒是隐约地哼了声。
崔祁东把酒一口喝干,又说:“但你不会明白我的痛苦!我跟你不一样,我要小心翼翼,应酬,再烂的剧组也要去,我没有你那种经纪公司可以依靠,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了,想不到也摆脱不掉威胁——我想不通那么多人,他们为什么非要来拍我?”
问话的是堂哥:“他们?是记者?拍到你什么?”
崔祁东垂下脑袋,说:“拍到我搞gay。”
我怔怔地听着。眼前这男人是现今操控着多数戏剧角色生命的红火编剧,而现实生活他是操控着黄经理的感情,对照眼前他后悔似的模样,有些可笑。实在要为黄经理觉得不值得。
但感情又本来都是你情我愿,当事人说了算。
堂哥听了却倏地站起,去一把提起崔祁东衣领,充满怒气说:“你搞什么不搞?你对得起丁蓝吗——”
丁蓝?我愣了愣。崔祁东则脸色很阴沉,一把打掉了堂哥的手。
沈律岑终于出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崔祁东一顿似的,坐下说:“半个月前。”
堂哥骂了一个脏字,说:“这么久了?你一句都不说?”
崔祁东抬起头,不过是朝沈律岑看去。他是彷佛压抑似的口气:“要我怎么说?啊?我能说吗?那照片我看过,清清楚楚!赖不掉。我真的不知道那记者为什么偏偏找我麻烦!我现在不能出差错啊,我投下钱在刘老板那儿,合作快要发布了,不能闹出这种丑闻。”
他突然发作起来,不过是更显出了一直的气氛沉重。
好久都没人开口。好一会儿后,沈律岑点了头,说:“好,我知道了。”
崔祁东摇着头,说:“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痛苦,我赌不起,不能公开的,你不知道我快疯了!”突然向我看来,指着我,“想不到那天你会带他来,更想不到你就认了。”
我怔了怔,隐约明白过来了。当天崔祁东提早走是去通知记者——不难想象,他是拿了沈律岑的独家交换他的丑闻,找来记者到陈劲家附近埋伏;当时很晚了,沈律岑也喝了酒,防备多少不够。又怎么也不会想到。
我就算了,而沈律岑和他是多年好友。
堂哥彷佛已经忍耐不了,突然朝崔祁东挥了一拳。霎时崔祁东被打得整个人一歪,眼镜飞了出去。
我呆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堂哥这么气势威猛。
堂哥像是还要再揍一拳,沈律岑喊了声:“曼纬——”
堂哥便悻悻似的收手,掉过身不看人。
崔祁东动了动,但没有爬起来,我听见他低声喃喃:“是我的错没有错,对不起。”
这一时心情是非常复杂,我想到了黄经理,还有丁蓝。
沈律岑站起身,走到崔祁东面前,说:“我都明白了,现在我们就私下谈吧。”
崔祁东用手撑坐起来,他抬头,那右面脸颊明显的红肿,嘴角也破了。他不发一言,缩着肩膀站起来,蹒跚似的走去捡掉在地上的眼镜。
沈律岑只是看着。而我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望着沈律岑这时半侧着的冷峻眉目,一时是好像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