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走,先去那里的府邸瞅一瞅形式。”阿军再看着我说,语气肯定着我还要继续将隋岳替身这个身份扮演下去。
我没有理由拒绝。
即刻,阿军便带我去了小后门,上了等在那里的一辆双头马车。
是夜,微有小风,星空浩瀚。
马车行进在山崖上,一面是高俊山壁,一面是万丈深渊。车轱辘碾过大大小小的石块,发出破碎的响声。
我将车帘撩开一角,目光放空在山和夜空间,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阿虞。”有人唤道。
我转过头去,看到车内的黑暗里正坐着一个人。阴影掩盖了他的整个身体甚至是轮廓,能用星光辨认的,唯留出一片纹有青花的雪白袖角。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淡淡道。
他突然动了,将我压倒在座上,锁住我的手,两片冰凉的唇便压了上来,舌强势突入,霸道而窒息。
熟悉的味道包围过来,我仿佛还看到那日宋朱宫中灯火袅袅。
我猛然咬了他的舌头,血腥味在我口中炸开的一瞬间,我腰一弓,膝盖顶胸,然后一发力,将他踢出几步。
“滚开!”我一擦嘴角,怒吼。
他坐在对面的座位上,伸出流血的舌头,左手挽了朵青花,施术在伤口上,伤口迅速愈合。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看向我,眉眼深深。
“阿虞。”他又唤道。
见了血,我自觉已作了报复,且这么多年养出的性格便是不能太认真,看着他,虽心口仍有隐隐的刺痛感,不过倒也能作出一片漫不经心之态,开口道:“我是该叫你司马馥呢,还是止青呢?”
“这一月你去了哪里?”他不理我,似自言自语道,“你不该走,你这一生的重大决定基本都在这一月,你却不在,平白费了我的功夫。”
我心念如电,感觉顿悟:“难道……隋岳每在关键时刻发病,却是你为的?”
想想也是,隋岳从小身体健朗,没发过什么大病症,却在近段时间发了几回好没来由的懵症,且尽是在关键时刻,赵王府那回,与柳容姬结亲那回,我去顶过之后便又好了,使我不得不疑心他发的病症是为了避什么而假装的,不过,我另一疑心也是这装得也太明显了些。
“你认为呢?凭的是每回大抉择,都是由你来选?”他似笑非笑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有些怒意。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一瞬间欺身上来,这次用膝盖将我的双腿也封了。他目光炯炯,在黑暗中借着微光却亮得吓人,“你这一生,自己做过什么抉择么?从出身,到被选择,被放弃,被雪藏……你不想有自己的选择么?有你自己选择的人生,不作为任何其他人而活着,就算不得善终,终究是你自己的选择,总该无怨无悔。我给你这样的人生,你觉得不好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心跳一阵鼓雷。
他也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眼底无星无月。然后他笑了,清凉星光下他的脸是温和的冰玉色,乍然一笑仿佛风雪玉莲绽开的一刹,他凑近轻轻吻了我的额头,轻得像小风停了一下。
下一秒,他消失了,车中只留我一人。
我握紧双手,将指甲□□肉里,仰头靠上车壁,深深吸气。
看吧,又是这样。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人渣。
呵,跟个傻瓜一样。
两马惊起,车外车夫一声惊呼,血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心一沉,凝神去听,感觉两头数十道气息压迫过来,断了马车的进退。那些个气息轻微,飘忽不定,是职业杀手的队伍。
怎么回事?
忽然,破风声呼啸!
弓箭或者翎暗器,我压低身形准备去躲,心底早已死寂一片。
这条路,一面是垂直山壁,一面是万丈悬崖,任凭轻功卓绝也别想兵不血刃地逃脱。而我作为替身为的是出其不意,精修的是暗器与轻功,肉搏根本不行,别说在数十上百人中杀出血路。阴影者被太多双眼睛捉住,便无法挣扎。若这队人冲的是我,那估计我今日是走不脱了。
等了片刻,暗器攻击却迟迟未到,喊杀声竟在外边响起,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血腥味也愈来愈浓。
我撩开车帘,车夫已死,两马却已经平静。许多暗器箭支散落马前,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罡气当在外围。
我抬头,看着绝渊之上,那惊鸿般的身影。
在壮阔的星空之下,他一头长发飘飘,雪白衣袍上的青花透着禅意的美感,肆意绽放。成百上千的箭支□□向他倾泻而去,被悉数抵挡在离他周身三尺之外。
原来他并没有离去。
“英雄是何来路?若受托而来,吾家愿出双倍价码,望英雄卖个面子。”众黑衣杀手中疑似头领的一个开口。
他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墨绿色青丝随着悬崖下吹上来的风飞扬着。一把青色长剑在他手中泼墨般挥洒,每一滴墨汁都是致命的□□般的,落在人身上,皆是一命呜呼,片刻间已是血流成河。
杀手们开始后退,他独立半空,睥睨众生,衣袂飘飘,天神降临。让我仰望着,不知作何表情。
忽然,他沉沉的目光望向了我。我们的目光隔空交会,粘稠得让我几乎窒息。
他说:“阿虞,凡你所恨的,我都帮你毁掉;凡你所要的,我都帮你夺来……”
“但是,凡你所爱的,你终究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