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展轶想把许山岚培养成才,习武的时候难免严厉,可打完罚完了之后又心疼后悔,想尽办法不动声色地哄一哄。这种“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行为,许山岚很快就摸透了,所以他就敢跟师兄对着干,内心深处明白着呢,大师兄不能有多狠,他舍不得。
舍不得——就这么三个字,使得许山岚的习武生涯不上不下,不紧不松,敬畏大师兄,可也亲近大师兄,有时候好好练武,可有时候也难免偷懒耍点小心眼。他的水平在他那一代人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但想要再往上一步,想成为真正的高手,却总差那么一点。
这一点就是被丛展轶给娇惯的。
丛展轶在镇上逛了一天,买了一大包子东西,放在布兜子里,没想到正往汽车站赶的时候,居然下雨了。
天刚阴下来顾海平就瞧着不好,天边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乌云滚压过来。他正忙着帮他爹补渔网,扔了梭子就往丛家院子跑,气得他爹在后面喊:“你去哪呀你,成天不着家,干点活就跑!”他娘锤了他爹一下:“瞎嚷嚷什么呀,孩子大了往外跑才有出息,要不在家围着锅台转吗?”“出息出息!能有什么出息,念书也不好好念,还不得去跟我捞海蜇。”他爹气哼哼地坐小板凳上继续织网。
顾海平根本没听见,他三步两步跑到丛家院子里,高喊:“师兄,大师兄。”
几个徒弟都回家了,只有张鑫陪着许山岚弹玻璃球,见顾海平跑过来,问道:“他还没回来,你干吗?”
“啊?还没回来?”这时天上开始掉雨点了,顾海平急着说,“完了,他非得挨雨淋不可。”回身又跑了出去,从家门路过时进屋摸了两把伞,跑到路边等着丛展轶。
许山岚问道:“海平哥干吗去啊。”
张鑫想了想:“可,可能是接大师兄去了。”
“啊?”许山岚从炕上蹦起来,“我也要去。”
“得了吧。”张鑫笑着拉他坐下,“玩,玩咱们的。男子汉淋两点雨,又,又,又算什么?”
许山岚没心思玩了,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外面的雨下大了,天色黑沉沉的,豆大的雨点砸在土地里一砸一个坑。许山岚拧着眉头:“我得接我哥!”
“不用啦,海,海平不,不是去了吗?你出去该,该感冒了。”
回渔村的车一天就一班,顾海平站在雨地里等了半个小时,才见汽车从雨幕里缓缓开过来。乘客没几个带伞的,下了车拿衣服罩头上,发疯似的往家跑。丛展轶看见顾海平,微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顾海平接到大师兄,暗地里松口气,脸上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去镇上也不带把伞,明知道这天说变就变,我要是不来接你,非成落汤鸡不可。”
丛展轶见他虽然打着伞,裤脚却湿了一片,等的时间应该不短,还是挺感激的。但丛展轶性子沉静,自尊心极强,听顾海平教训他实在不入耳,又不免皱了皱眉头。他一手撑着伞,一手费力地从怀里摸出一摞子小人书来。虽然放在衣服里,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点,丛展轶交给顾海平:“你拿着吧。”几个师兄弟里,要数顾海平最爱看书,每次丛展轶去镇上都要给他带一两本回来。五分钱一本,花个一两元钱也就够了。大家都是师兄弟,天天一起吃住,打闹是打闹,看不顺眼是看不顺眼,互相还是很照顾的。
顾海平没想到丛展轶这次买了这么多,摸上去估摸足有一二十本,暗自欢喜,觉得自己冒雨特地出来接大师兄也是应该的。
两人撑着伞,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院子里。许山岚老远就看见了,兔子似的蹦出门口,站在屋檐下喊道:“哥,哥!”
丛展轶打开布兜子,把买来的东西都摊在炕上。作业本淋湿了一些,他也不在意,只要晒干了不过皱吧一点,还能用。连着给许山岚掏酒心糖、牛肉干、巧克力、烤鱼片,林林总总,把几个人看得直眼馋。许山岚抢过一粒大白兔奶糖,塞进嘴里,眼睛眯成小月牙:“真甜。”
“给,给不给我吃啊大许宝。”张鑫逗他。许山岚十分大方,把好吃的每人分一堆:“快吃快吃。”回头冲着丛展轶笑:“谢谢哥。”挨打的那点怨气早就都没有了,全心全意地觉得大师兄就是好人,谁也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