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个春天,天气咋暖还寒,容简从勤学馆里上完课回自己住处去,在路上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仔细一打量,不是吴妃是谁。
那时候,他才七岁,不过已经知晓不少事情,此时站在游廊里恭敬地侯着要向吴妃问安。
吴妃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那个孩子穿着红色的短袄子,领子上的雪白的貂毛衬着那雪白的脸颊,大大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瞳就像夏夜的夜空,有着吸引人不可自拔的魔力。
容简当时就看得呆住了,心想那个玉娃娃是真人么?看穿着不是一个女孩儿,该是一个男孩儿才是。
吴妃走近了,他就赶紧行礼,吴妃性子柔和,倒从来不飞扬跋扈,见容简身上的披风旧旧的,就放开了吴湘的手,过去双手扶着他将他扶了起来,又握了握他的小手,说,“怎么这么凉凉的,虽然已是春天,可这天气并不暖和,你要多穿一点才是。”
说着,又让跟着容简的几个小太监要好好照顾他。
吴湘那时候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被他清亮而明澈的目光盯着,容简当时甚至有些窘迫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披风太旧了,衣服也没有穿最好的那一套,会让对面的漂亮孩子看不上。
这时候,吴妃让吴湘过去,对着容简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儿,叫吴湘,只比你大月份呢,以后不上学的时候,也到我那里去坐坐。”
是非常官方的说法,容简依然觉得非常感动。
吴湘一直手里拢着一只很小很小的手炉,他默默地将手炉给了容简,没有说话,跟着吴妃走远了。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容简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震撼,握着那个手炉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
跟着他的小太监们恭藅-u,n忮已经走远了,其中一个才对容简衝说道,“殿下,那不过是个外戚人家的小公子,就敢把他的手炉给您,真是不知尊卑。?/p>
另外一个说,“谁叫那是吴妃娘娘的侄儿呢。看他像比殿下还像皇子呢。”
容简没有说话,仅仅七岁的他,十几岁的孩子恐怕还没有他明白得多,没有他的心思深沉。
虽然吴妃娘娘不过是个客套请他去她宫里,容简却真当了真,往他宫里去请安,他来了,吴妃自是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毕竟是个小孩子,又死了娘,怪可怜。
其实容简是打听好了吴湘还在宫里,这才去吴妃娘娘那里的。
吴湘坐在榻上,正在读诗,因为他进去,就停了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吴妃让他过去,坐在了吴湘的身边,他闻到吴湘身上香香的,是宫里用的面脂的味道和衣服的熏香的味道。
容简是天潢贵胄的出身,在吴湘面前,从最开始,他就有种自卑的感觉,越长越大越甚。
小的时候尚能控制这种自卑,长大之后,特别是明白自己多么爱着吴湘他也同样爱着自己之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这种寒到骨子里的自卑感觉让他总觉得自己不能簍-u,n庀娉ぞ茫说不禷他转眼间就不理睬自己了,自己握不住他?/p>
自卑转成了患得患失和恐惧,他犹记得十三四岁时候,日日做梦梦到吴湘离自己远去的情景,如果吴湘要成为别人的,他宁愿毁了他,他当时有这样想过的吧。
想到当时那些事情和感情,容简只觉得还是昨日,不过,吴湘却死了,何尝不是他的错,是他害的。
自从那天在大和桥头从马车里看到闵湘,他就没有办法放下这件事情,他必须找个寄托才行,不然就会觉得日子总是那么难熬。
闵湘,闵湘,湘……
他记得自己问吴湘的湘是哪一个字的时候,吴湘用笔在纸上写了下来,他的字却不像他的人一样纤弱温婉,反而大开大合有力而带着稳重,他柔柔嫩嫩的声音对他说,“是潇湘的湘。”
闵湘也说他是潇湘的湘。
闵湘簍-u,n庀嬷间任何一点相似,容简都愿意拿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似乎多想了,闵湘就真正变成他的吴湘了?/p>
他本只是让人来这里监视着闵湘,回报他的事情,得到的却只是闵湘几乎不怎么出门,做着修补画作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来他家拜访,听到他的事情越多,容简就越按捺不住,这才没有多少天,他就忍不住来这里见他了,虽然他只是一个簍-u,n庀嬗行┫竦娜硕已?/p>
吴湘毕竟已经死了,又是七年过去了,七年前的吴湘才十八岁,若是他还活着,他长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容简并不是非常确定,所以他也不敢确定闵湘到底有多像吴湘。
但是,只要一些像,已经足够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所以,他到了这里来。
只是为了见见他。
他的贴身侍卫罗石站在门外,看自家王爷刚才去买了糕,而且故意没有零钱去找斜对面人家借钱,他自然会觉得奇怪,不过,却也不敢胡乱猜测他家王爷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因为只要一猜测,就只能想出他家王爷看上了斜对门家的脸上有疤痕的书生,但是,这显然又是没有理由的。
那个书生要是脸上没有伤过,倒的确是非常吸引人,不过,即使他吸引人,他家王爷也完全不必这样兴师动众专门买了他家斜对门的房子专门来看他,只要让人把他请到府里去不就行了。
罗石看看天色,不得不在门外说道,“王爷?时辰晚了,您要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