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远看着他,心中忽然间澎湃不已,连眼眶都有些泛酸。他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放进口中,借低头的动作将脸上的表情掩饰了过去。
等他再抬起头,面上便只有温和的笑意:“真的很好吃,我倒不知道陆虎那里的点心这么好。”
沈瑜闻言也笑,笑容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好像夸得是他一样。
“我不饿,余下的你吃了吧。”殷远道。
沈瑜也不跟他客气,就着热水都吃了。
俩人又坐了一会儿,待沈瑜休息得差不多,便再次上路。一路又是走走停停,等到了洛镇,已是未初。
宇青去寻了间干净的院子租下来,众人略作休整,便在沈瑜的期待下出门去吃笋蕨馄饨。
几人一边走,一边听殷远说:“我少年时曾路过此处,腹中饥饿,恰好得了那一碗馄饨,只觉是平生所食之最。往后几年只要还从此处过,少不得再吃一回的。”
沈瑜不知还有这样的故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在他眼中殷远非富即贵,却想不到他还有这种经历,唏嘘之外,却对馄饨更感兴趣了。好似如此,是在靠近殷远的过去一般。
殷远所说的馄饨摊子在洛镇唯一的一条街上,只是两间小屋子,食客却不少,由一老妇带一稚龄小童招呼着。
三人一进去,那老妇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乡话问:“几位客官吃馄饨?”
沈瑜听着费力,殷远却应了一声,由那小童带着寻了张空桌子坐下。
“此处不卖别的,来者馄饨一碗,”殷远以熟客的身份介绍,“十几年俱是如此。”
沈瑜四处看看,果然见食客面前都是一碗馄饨,偶有人拿着其它食物,也是从别处买来的。
殷远又道:“春夏以笋蕨入馅,秋冬则是山菌,采嫩者各用鲜汤焯后制馅。均是山野之鲜,也算难得。”
笋蕨都是命短之物,离土时间过长就失了味道,所以殷远有此一说。
等馄饨端上来,果然香气扑鼻。
馄饨皮薄如纸,皮的边而还随着荡漾的汤来回浮动,好似女子晚风中微动的裙摆。翠绿的馅儿包裹在其中,隐约可见,好似一戳破,碧玉般的汁水就会缓缓流出。汤里飘着不知名的野菜叶子,一面墨绿,一面是暗暗的紫红色,隐隐飘着奇异的香味。
沈瑜迫不及待捞起一个咬开,笋清脆、蕨菜滑嫩,还有浓浓的虾肉的香味。
“虾?”他有些惊奇,洛镇不比扬州,何来虾肉入馅做馄饨?
殷远道:“此处不远有座山,用的是山溪中的小米虾。”
沈瑜点头,再不多言,埋头吃馄饨。
不多时一碗下肚,沈瑜眨巴眨巴眼睛,于是殷远又给他要了一碗。
这回沈瑜吃的慢,才算细细品了一番“笋蕨馄饨”的鲜味,对殷远感叹道:“先前你说,我只当是你因为幼时经历之故,才对这馄饨念念不忘。这下才知道,果然值得两个时辰的路程。”
殷远只是笑,慢慢喝完了他碗中的汤,又听沈瑜道:“这虾的味道到和扬州不同,虽不见多少肉,却更为鲜美。”
“那山中好东西甚多,风景也算上佳,我曾经去过,不虚一行。”
他这么一说,沈瑜自然有些心动。
殷远沉吟片刻:“那山虽不远,算上逗留的时间,来回一次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今日是来不及了。”
就在沈瑜以为没戏的时候,却听殷远又道:“如此,便在洛镇多留几日吧。宇青,”他转向坐在一边的宇青,“你会洛阳和陆虎说一声,别叫他担心了。”
“这怎么行!”宇青一听就急了:“祈蓝不在,我一走,公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只是一日,明日你再过来吧。”殷远道。
“可是……”
宇青还要说什么,却听殷远说:“等会儿收拾一下就动身吧。”
殷远虽然素来温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宇青虽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从,只能点头,闷不吭声坐在一边。
沈瑜取笑了他一句,收到一个哀怨的眼神,便也不再招惹他,只和殷远说话。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起身回了租来的院子。
宇青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准备上路,他颇为不放心地对殷远道:“公子保重,我明日就赶回来。”
然后又对沈瑜道:“沈公子,麻烦多照应我家公子。”
沈瑜自然应了。
待他走远,殷远对沈瑜说:“今晚你我二人便在此借宿吧。”
山菌炙鸡(上)
宇青租的宅子内外两进,共有七个房间,虽不大,但整齐清净。殷远和沈瑜住在内院,房间正好相对。
唯一的问题是宇青走得匆忙,忘了请使唤的下人——其实也不能怪他,原本他们打算当天就回,留宿纯属临时起意。
于是沈瑜回到房间后,面对着光秃秃的床板顿时呆了,竟然完全没有收拾!
他在房中柜子里翻了翻,发现了被褥等物,便抱出来。
扬州沈家也算富甲一方,沈瑜自然从没做过这种事,因此霉味扑面而来他不觉有异,还想着“出门在外不比家中,有些不适也该忍忍”。
可等所有东西都被堆在床板上之后,就不是忍忍便罢的。沈瑜来回试了几次,弄得满头大汗,那张床还是怎么看也不像能睡人。
无法,只能去找殷远,看他怎么办。
天色转暗,殷远房内已经燃上了蜡烛,柔柔的亮光从窗格中透出来,无端带了点温暖的感觉。
沈瑜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