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泉看一眼沈墨白,道:“烟儿有些不舒服,我刚刚给她熬了药。”
罗靖眉头一皱,想起自己答应带的点心完全忘到了脑后,便道:“我去看看,是白天累着了吧?”向沈墨白道,“你先回去休息。”
碧泉牵过马,微微低着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今晚大帅派人来过,问爷几时下定?”
这一声不大,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听得格外清晰。沈墨白刚刚转过身去,闻言浑身一震,脚似乎钉在了地上,艰难地转过身来看着罗靖。罗靖倒没有注意,一面往碧烟房中走,一面道:“大帅是什么意思?”
碧泉有意无意地瞥一眼沈墨白,平平道:“大帅说,都是一家人,不用什么派场,但面子上礼还要过得去。大帅过几日就要启程回青州,绕道亲自过去给爷下定。我看爷明天还是去大帅府上商量一下,总不能连定礼也让大帅出。”
罗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丁兰察固然是拿他当儿子看待,恨不得一手就给操办了婚事,但毕竟不是亲父子,连定礼都让丁兰察拿,那也太不像话。
碧泉一面跟着罗靖走,一面斜瞥沈墨白,口中轻声道:“爷,有句话,碧泉不知该不该说。”
罗靖瞥他一眼:“有什么不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碧泉垂头道:“这话,碧泉说了未免太没规矩。”
罗靖皱眉道:“什么规矩,有话快点说,否则我拿鞭子抽你了!”
这是碧泉小时候罗靖经常拿来吓唬他的话,其实从来也不曾打过他,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玩笑。碧泉轻轻一笑,道:“爷既这般说,碧泉就大胆了。烟儿也跟了爷这些年,至今,还没个名份,日后夫人进了门,恐怕……”
沈墨白从听到下定就呆站在院中,眼看着罗靖主仆走远,只觉院中的风似乎格外的冷,吹得他双腿都有些迈不开步。他虽然早知道碧泉和碧烟都是罗靖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罗靖还要娶妻,更没想过什么名份之争。如今碧泉轻轻几句话,就把一切都在他眼前摊了开来,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身份的尴尬——他在罗靖这里,究竟算什么?
碧泉从房里出来,反手关好了门,走到沈墨白面前,轻声道:“外面风大,爷让先生回房休息呢。”
沈墨白茫然地随着他的话转身。碧泉跟在他身边,含笑道:“先生是读书人,这些礼仪的事想必比我这个粗人明白。爷也不懂这些定礼什么的,先生倒是拿个主意,看下什么样的定礼才好?”
沈墨白茫然道:“我,我也不懂……”
碧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从容道:“现下家里没什么人,这下定的事,少不了就是我们几人操办,我是不懂,烟儿又是个女人家,先生可要搭把手才是。”
沈墨白听得心里冰凉,喃喃道:“将军……”
碧泉微微一笑:“爷在烟儿屋里歇下了。先生要什么,只管对我说。烟儿从前不懂规矩,不过日后爷成了亲,她也有了名份,实在不合适再这么野。说来男女有别,先生日后少什么东西,对我说就好。”
沈墨白对他后面的话简直没有听进去,只觉一字字都像针似的扎在自己心上,胡乱答应了一声,逃也似地进屋里去了。留下碧泉站在门外,良久,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冷笑。
出走
罗靖本打算第二天就去见丁兰察,但丁兰察比他还快些,一早就到了罗靖府上。
罗靖今天不必去宫中值岗,清早就在院子里练功。丁兰察进来见他一把剑舞得虎虎生风,不由点头微笑。罗靖一眼看见,连忙收了势子将他往房里让。
丁兰察自然是为了罗靖的亲事来的。他已经择定两日后离京,到时稍稍一绕路,正式去替罗靖下定。丁兰清也是将要上任的人,又是自家堂兄面上,也就不讲究太多繁文缛节,下了定,差不多就把送嫁的日子定下,隆冬季节自不好办喜事,待来年春天,就差的当心腹把女儿送来京城完婚。
丁兰察带了长长一张礼单,按着丁氏当地习俗一一开列。好在东西虽琐碎,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要有钱,在当地就可置办完全,只缺男家出一件“聘物”。按丁氏当地习俗,这件“聘物”应是一件较为名贵的首饰,若是家传的,那就更好。丁兰察知道罗靖有这么一支镯子,只是太不值钱些,拿出来未免不合罗靖如今的身份,因此他又另外买了一支上好的玉镯,来充当这件“聘物”。为免罗靖多心,他也就没有提起这其中的门道。
罗靖对此并无意见。丁兰察将礼单折好,稍稍迟疑一下,还是道:“你府上那个沈先生,怎么处置?”
罗靖微微一愕:“大帅的意思是?”
丁兰察轻咳一声:“你是马上要成亲,家里放这么一个人,不合适罢?”
罗靖默然。丁兰察缓缓道:“碧烟好说。服侍你这些年,收个房没有什么。男人有个妾不为大事,惠丫头也是懂事的,不会计较。可是这个沈墨白——如今好这一口的也大有人在,碧泉不也照样跟着你?可是这个沈墨白来历不明,又神神鬼鬼的……靠得住么?再说,碧泉是你的侍卫,他算什么?不是我偏向自家侄女,总是希望你们夫妻和睦,可这多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哪家的姑娘嫁进来,只怕也不会舒坦了不是?”
罗靖心里阵阵烦乱,道:“大帅,他如今无家可归,我若打发了他,他也无处可去。何况我说过让他来做我的帐房,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