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他抱着一点侥幸,徒步在沙宣道走了近半个钟头,才走到那附近。隔着破旧的铁栏杆,他一眼就瞥见青年的后脑勺,猛地停下,一面疾步往回走,一面快速地打量四周。
少年缩进了弃用的通风管道——铁锈的腥味刹那灌进鼻子里,但他本就浑身是土,此刻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陆思维的声音遥遥传过来,似乎在向人询问:“开车的人离开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
而后传来砸车的声音。
“喂!你怎么砸别人的车?”
陆思维云淡风轻:“这不是别人的车,是有人偷了我的车。”
“你被偷车怎么不报警?”
“要想不让偷车贼继续开我的车,砸烂更快一点。”
“痴线!”路人大约是觉得他不可理喻,骂骂咧咧半晌,便走了。
一阵哐当哐当之后,陆思维也带人走了。
等周遭再无动静,韩淇奥终于从通风管道里出来。他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浅色的毛衣上沾满泥土和发红铁锈,乍一看像是打架之后留下的血渍,深色裤子上也满是灰尘——活像个训街的人。
他隐匿在漆黑的夜里,走近废弃工厂。那辆车的轮子瘪了,玻璃尽碎,后视镜也被掰断。即便还能开动,上了街恐怕也会被差佬拦下。
他身无分文,没有通讯手段,最后的财产也被毁掉——完美诠释了四个字,走投无路。
手足无措站了片刻,韩淇奥忽地想及什么,快步朝那辆作废的车走过去,探手穿过碎裂的玻璃窗,在车里翻找——果然有零钱。
攥着仅有的几十元港纸,韩淇奥找到店面打了一通电话。
大约因为是号码陌生,那头不停挂断。他锲而不舍重拨,第八次,终于接通。
“……淇奥?”
还没开口,那头已经叫破了他的身份,语气略带一点笑意。
“我们之前说的,还作不作数?”
韩淇奥低声问。
“哦——说什么了?”
少年沉默下来。那头似乎不欲逗弄过火,又接着道:“当然记得。但如今曾端阳跑路,曾家这幢楼已经塌了,你我的约定还有什么意思?”
韩淇奥握着陌生的座机电话,斜斜倚在柜台前,闻言默然片刻。
卖杂物的老板娘一面织着毛衣,一面拿眼睛瞟他,只觉这少年怪极了,生得极好,却脏兮兮的,讲电话也有些古怪,说没两句就静了,到底是在讲还是在听?
她斜睨着少年,却见那咬得发白的下唇微微松开。
“曾家还没散。”他垂下眼睫,面无表情道,“上一辈剩几名叔伯,纵有子嗣,却在嫡系之外。”
他说到此处,稍稍停顿。
段应麟本是漫不经心坐在沙发上听电话,此刻脸色一变,不由肃然。
因为他猜到了韩淇奥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噪声,而后,是少年不带语气的陈述。
“曾端阳走了,我,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如果我没料错,你正缺一个立足港城的突破口,不是么?”
段应麟微微蹙眉:“淇奥——这不太像你。”
“怎样才像我?”
不谙权谋,不理俗世。
像韩君莫一样——
这话就徘徊在段应麟嘴边,可一个残忍的事实不得不提醒他,韩君莫死了。
因为不谙权谋,不理俗世,在曾家眼里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戏子——所以他被轻易地牺牲掉。死于一场至今都不明不白的车祸。
段应麟再如何不平,都只能把真相咽回肚子里。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许久。
思及好友,段应麟不觉间音调沉了下去,终于轻声道:“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通话终于告一段落,少年走出去,似乎是要去约定的地点。
柜台后,老板娘手中的毛衣针还在机械地动作,待人走远了,才从嘴里发出哧一声。
“年纪轻轻就发梦,可怜哦。继承人——我还是三圣母娘娘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