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时,他们什么家具也没有。后来手头稍微宽裕一些了,王加林就买了两棵杉木,请别人铸成木板。木板晾干后,再找木匠打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四屉柜、一个书柜、一个写字台、一个小方桌和四把椅子,请油漆工做了油漆,加上之后添置的电视机、洗衣机和电冰箱,这就是他们聚积在孝北县一中的全部家当。
本着“能用尽用,缺啥补啥”的原则,加林和红梅多次商量反复研究后决定,定做一个挂衣柜、一组低柜、一个茶几和一个电脑桌,购置一个三人沙发,在厨房里安装抽油烟机,在厕所里配燃气热水器。初步估算了一下,五千元钱基本上可以搞定。至于空调,等来年热天到来之前再装。
为了保证新居的美观和协调,他们把旧家具抹得锃亮,该维修的都进行了必要的维修,并忍痛割爱,扔掉了一些没有实用价值或者有碍观瞻的东西。诸如,因排水管腐烂早已搁置不用的洗衣机,底部发裂且破了檐儿的洗脚盆,油漆脱落、靠背断裂的木椅子,皮革破损、弹簧松懈、一坐一个坑儿的旧沙发,以及生了锈的饼干盒,有点儿漏水的铝鼓子……保留下来准备进入新居的,都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的“精品”。经过用心的摆设和布局,家里焕然一新,很有个看头。他们简直觉得自己步入了富人行列,达到了小康水平。尤其是抽油烟机和热水器第一次亮相,着实让一家三口兴奋了好一阵子。王彤最高兴的,是她终于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再就是,洗澡不用坐在脚盆里了,能够站在花洒下面淋“热雨”。
搬家那段日子,乔迁之喜洋溢在整个银行大院,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条件好的人家,旧家具旧家电都不要了,全部换成新的。成套的高档家具、几千元一幅的落地窗帘、平面直角彩电、卡拉ok音响、双开门冰箱……各种新玩艺儿让人眼花缭乱。
“老银行”们比赛式地高消费,让王加林夫妇大开眼界。
这种情景在中小学校园里是很难看到的。工作在银行怎么就那么有钱呢?加林进银行时间不长,所在部门又是“清水衙门”,对收入的变化感觉还不是特别明显。至于行业内部的潜规则和灰色地带,他偶有耳闻,但没有实质性地接触或者遇到过。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银行天天与钱打交道,钱进来钱出去,做的就是钱生意,弄钱自然不是太难的事情。——对于王加林的疑问和困惑,方红梅是这样解释的。
王加林嘲笑她是妇人之见:你以为银行里那成堆的钞票能够随便抽几张带走么?银行职员经手的都是客户的钱,日清月结,每天的账目必须做到分厘不差。如果差钱,当班的人都脱不了干系,不查清楚下不了班。这就是银行的“三铁”——铁账本、铁算盘、铁制度。
“铁个屁!钢都能熔化,铁就没有被锈蚀的时候?只有你那么天真。吃不到葡萄,还说葡萄是酸的。”方红梅反唇相讥,对于王加林的解释根本就不屑一顾,“一个很现实的例子,我们搬家时,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自己掏钱,搬家后基本上没人上门恭贺。再看看几位行长和罗新初,搬家也好,去武汉买家具也好,去孝天买家电也好,哪家不是企业派车派人、厂长经理轮番上门?谁知道那些家具家电是他们自己买的还是企业送的?你又说得清楚他们收了别人多少礼金?”
王加林无言以对。
虽然方红梅的观点有些偏激,但女人看问题的眼光有时候还是很毒的,这点他必须承认。
搬家那段日子,进出银行的大卡车的确都是企业的,基本上看不到出租车。眼见别人家门庭若市,而他们家门可罗雀,心里也的确产生过不平衡,但方红梅的“葡萄理论”,还是伤了王加林的自尊。
也不是完全没人向王加林献殷情。
搬家没几天,余丰新就来找过他,看他家里窗帘没装,就提出帮他们装好,因为支行办公楼正准备装窗帘,费用可以记在一起,由支行统一结算。
王加林没有同意,搞得余丰新非常尴尬。
事后,方红梅骂他装清高、假正经,余丰新提出用支行的钱给他们装窗帘,肯定是想借机把自己家里的窗帘也一起装了。王加林回绝之后,余丰新也没有机会搭这趟顺风车,搞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王加林振振有词,声称自己不是那种存心想吃别人家葡萄的人。别人家的葡萄,吃不到也就罢了,不吃更安心,吃了反而会睡不着觉。他一直坚守这样的观点,并以此来回应方红梅的唠叨。
虽然搬家期间没人上门,但完全安定下来之后,他们家还是热闹过一阵子。亲戚朋友接连不断地来参观和拜访,让他们经常忙得整天脚不沾地,有时焦头烂额,有时不亦乐乎。比方,加林的母亲带着他的同母异父妹妹从保定来过,红梅的父母带着她的小弟弟敬武从方湾镇来过,加林的父亲、继母带着他的两个同父异母妹妹从潜江来过,红梅的妹妹腊梅抱着正在吃奶的儿子来过,方敬文、李华和亮亮一家三口来过,人行孝北县支行办公室主任带着b银行、c银行和d银行的办公室主任来过。还有师范时的老同学,牌坊中学的老领导、老同事。早已定居美国的王加林的亲姐姐王加花第一次回国,本来说好也要来孝北县城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