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师这句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又擅自给教导主任换了称呼。
终于,忙忙碌碌的她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的脸背朝着客厅最强的光源,叫人看不清表情。
“看看吧,我不在,你们这群小的也不好好读书,学校里那群老的还要捞些便宜。”牛老师说的话大致与她上一回坐着轮椅来学校对夏语墨和陆飞讲的差不多,只是多掺了一些沮丧之意,“所以,我也懒得管了,都已经是一泡屎的局面了,管也管不好了。”
她又用了一个语出惊人的比喻句。
“你们看到我现在走路也没什么问题了吧?”听牛老师这么一说,几个孩子都朝她的腿看去,只见从中裙之下露出来的两截小腿肚子粗细不一,一截腿健壮,一截腿瘦弱。
这就是教导主任说的“肌肉萎缩”吧——夏语墨想着。
“现在我的腿能走路了,我也不高兴去收那烂摊子,所以我就跟他们说我走不动路,我不去上班。”牛老师像是要极力阐明自己这么久不去上班的理由,“前两天张彩花他们来看我,我就坐轮椅给他们看!”
几个孩子听着老师的牢骚,根本不知该作何回应。
忽然,卫生间里有个五六岁的孩子顶着满头湿发跑了出来,裹着洁白的浴巾,黑黝黝的皮肤闪着光,一溜烟儿钻进了一间房间。
“臭小子,自己吹头发!”牛老师朝那孩子吼了一句,继续问道,“你们知道张彩花在打什么小算盘?”
在座的几个孩子哪里知道,他们甚至根本不敢相信老师也会打小算盘,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们等着瞧吧,你们丢了的推荐生名额到时候就落到某些人身上了。哪些人知道吗?”牛老师继续发问,几个孩子继续摇头。
她勾起食指敲了敲茶几,忿忿地说道:“送了她‘这个’的人啊,傻瓜!”
说话间,她聚拢了三根手指,做出了数钱的动作。
几个孩子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真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本来啊,这种小事情,学校网开一面不给学生处分,对学生也就没什么影响。更何况,我又不要你们负责!”牛老师摊开白花花的手掌,交叠在一起敲击了两下。
夏语墨和陆飞听到牛老师将他们闯下的祸称为“小事情”,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可是有的妖怪要作起怪来,也是拦也拦不住的,”说着,牛老师又忿忿地敲了一下茶几,她恨不得将这一下敲在夏语墨和陆飞的脑袋上,“所以我说你们两个傻,真是傻到底,傻到根!”她经常这样责骂学生。
“到底是怎么给她知道的?”牛老师这个问题倒是真将夏语墨和陆飞难倒了,他们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真是一问三不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料!”牛老师的嘴角又泛上了白沫子,在昏暗的光线里也看得清楚,“就是活该!”
她像开机关枪似的说完了这一堆话,就拿了个玻璃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那水说什么也还该是难以入口的温度,但对牛老师而言就跟夏日里的凉白开似的。她喝完了水,也不再说这个话题,指着几个孩子面前的水杯说道:“干什么不喝?不喜欢白开水?喝汽水吗?”
几个孩子还在摇手之际,她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转身去冰箱里取饮料,一边埋怨:“你们这些小子就爱喝垃圾。喏,这是张彩花买来的垃圾饮料,给你们喝。”
说着,将一瓶被她称作“汽水”的果汁放在了桌上。
陆飞并不客气,拿起果汁往一个玻璃杯里倒了一点儿。他算得上是个极为会看风向的孩子,眼看着牛老师怒气已消,就嬉皮笑脸起来:“牛老师,我就爱喝这个,嘿嘿。”
而牛老师恰恰喜欢他这嬉皮笑脸的劲儿,嘴上骂着“臭小子”,手却忙不迭地帮着他往杯子里添饮料。
“牛老师,那您怎么知道是我和夏语墨……搞的鬼啊?”陆飞舔了舔嘴唇,把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
牛老师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你们这帮小子还想瞒过我啊?”
“您说说吧。”显然,牛老师需要一个捧场才能继续说下去,陆飞适时地抛了出来。
牛老师终于摘下了“千里眼顺风耳”的面具,说道:“喏上不是挂了个挂件吗?”
牛老师说的“这小子”即是夏语的应该就是那串时常要“窸窣”作响的银饰。
“这个东西是哪儿买的?”牛老师正眼朝夏语墨看去。
夏语墨一慌,想了许久才回复:“不是我买的,是爷爷出去旅游的时候买的。”
“你爷爷去哪里旅游?”
“去y城,他很多年前在那里打过仗,后来故地重游时买的。”
“噢……果然,”牛老师若有所思,说道,“我在那里插过队,所以我上的这个东西就熟悉得很。”
听了牛老师的话,夏语墨忍不住摩挲起了那挂件,她竟不知道这挂件早就被牛老师看在眼里。
“那天你们来捣蛋,我开了门上这挂件,”牛老师又把脸转向陆飞,“是你小子吧?我记得那天我也就骂过你们两个小畜生,你帮着她来捣蛋的吧!”
陆飞吐了吐舌头,他知道眼下牛老师早已经没有怒气了,便放胆说道:“不是我啦,是他。”
说着,朝夏子实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