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对夏语墨说了许多话,将今天为什么对夏语墨网开一面解释得清清楚楚。大约是说:学校顾及夏语墨平日里品学兼优,比陆飞更有可能为校争光;夏语墨是本地孩子,在本地发展的空间比陆飞这个外地孩子更大;学校处分陆飞是为了小惩大诫、杀鸡儆猴,没有要一网打尽的必要;顾念到夏语墨家庭环境更特殊一些,要照顾老人的情绪……
综上,学校经过了缜密的思虑和打算,为夏语墨争取了这样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希望夏语墨能够好好珍惜,怀着感恩之心去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也希望夏语墨不要因为早恋而误了自己。
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夏语墨照例扶着墙朝楼梯走去。与进办公室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她显然觉得心口更沉了,沉得几乎要把她的腰都压弯了,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弯下了腰去,蹲到了地上。
“夏语墨,你怎么了?”有个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弯着腰凑近了她的黄泽。
“没什么,就是肚子有些痛。”夏语墨随便说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黄哲会意地笑了笑,说:“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
“嗯,不用了。”
“那好吧,你小心点,我走了哦。”说着,黄泽直起了身走了。
比起执拗顽固的陆飞来,黄泽要爽气果断许多。
想到这里,夏语墨的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照例是爷爷背夏语墨回家,回到家的夏语墨一头钻进了房里,扑倒在了床上。她偷偷地掉了些眼泪,眼泪钻进了被子里,她心里的压抑就少了几分,只在鼻头和眼眶上微微留下哭过的痕迹。
等她再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听到了叔叔一家子到访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到夏伶俐推开了房门把小脑袋探了进来:“姐姐,你怎么躺在床上不出来玩呀?”
“我的脚扭伤了,所以躺在床上看会儿书,你找阿实玩好吗?”
“噢……好吧。”说完,夏伶俐就带上门蹦跳着走了。
自从夏语墨有了些许少女心思,就越发不能和爱哭爱闹的夏伶俐玩到一起去了,所以,夏伶俐也更爱和夏子实玩了。
就是这天晚上,蛙叫虫鸣之声要比前一天更加热闹,夏天真的已经来了。
就是这天晚上,叔叔发了酒疯,爷爷奶奶进了医院,三个孩子被陆飞的爸爸带去了自己家。
其实,陆飞的爸爸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三个孩子呆在老旧平房里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更何况,他自己的陆飞也经常独自一个人看家。但是“要对别人家孩子负责”的执念作祟,陆飞的爸爸还是执意带上两个大孩子,扛上一个睡迷糊了的小孩子,开着车把他们接到了自己家。
夏语墨和夏子实很少坐轿车,他们坐在车里朝着两旁的昏黄的沿路风景看去,觉得新鲜稀奇。沉睡中的夏伶俐枕着夏语墨的腿,随着车子上下颠动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往日,陆飞也曾去过夏语墨家几次,他每一次来都轻描淡写地把路程描述成了一眨眼的事,夏语墨完全没有想到,原来这一路这么长,长得就好像永远要这样行驶下去了。两旁的路灯有规律地掠过车顶,似是进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里。
路程长一点也好——夏语墨想着,她起码也许可以在这样的无限循环里逃避传说中的那张陆飞的“臭脸”。
凭她与陆飞七年的同窗交情,也根本猜不出那张“臭脸”是为了什么,所以心里总是有些害怕。
是为夏语墨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吗?
是为他自己的前功尽弃吗?
还是因为早晨说的“月老”的缘故?
夏语墨悄悄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又从袋子里轻轻抽出两张纸,一张是揉皱了又捋平了的“夏!语!墨!我!爱!你!”,一张是从作文本上扯下来的一页作文,上面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不怎么优美的句子,夏语墨把这一页揭了下来不是因为这些句子,而是因为从其中找到了几个她想要辨别的字:
“夏天”的“夏”。
“我们”的“我”。
“热爱”的“爱”。
“你们”的“你”。
光这四个字,就已经可以认定那皱巴巴的告白是源自于这本作文本的主人了。
虽然,没有听他亲口说始终是种遗憾,但就在今天早晨,夏语墨要陆飞把头低下来一点的那一刻,她是鼓足了勇气要先给对方一个回应的。
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又让勇气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