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孙冰月照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去了夏语墨家。

从前用汉字作为线路名称的公车名都被数字取代了，三位数的阿拉伯数字毫无感情，但它确确实实是通往那个方向的。

一路上，什么都变了，孙冰月已经完全记不得以前这条路的样子了。

他在该下车的站下了车，可是眼前像是到达了另一个世界。别说他记忆中的青石小道、小矮楼房之类的了，就连那条宽宽高高的大马路也不见了，眼前是一片宽广的平地，一座规模颇大的体育场从天而降，取代了一切。

孙冰月彻底傻了眼，他总不能闯进体育场去抓一个正在踢球的人问上一句：“你知道夏家搬去哪儿了吗？”

他甚至始终怀疑自己是否坐错了车下错了站。

然而，再次乘坐反方向的车折回之后，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坐错车也没有下错站。看样子，这一带被拆迁了。

这莫过于是最让人遗憾的事情之一，满载了记忆的地方在你抽离之后就焕然一新了，你想要再去回味一番也只能在梦中。

回家后，他心中依然惴惴，手机里翻不到夏语墨的电话，因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把和夏语墨有关的一切删了个干净。他打去给邱慕晶——前几日与邱慕晶偶遇时又存下了她的联络方式，结果对方也说出了种种不可抗的原因表明自己已经丢失了夏语墨的联系方式。束手无策之际，他突然想到一个人——舟寒，而苏萌萌也许有舟寒的联络方式。但他又觉得自己去问苏萌萌讨要她前男友的电话，且又显而易见为的是了解夏语墨的事，这实在太不好了。

他就像一个傻瓜似的在滚滚车尘之中站了好半天。

思前想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联络了苏萌萌。他把心里所想跟苏萌萌讲了个明白，苏萌萌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说把舟寒的手机号码发到孙冰月的手机上去。接着便挂了电话。

孙冰月知道这一回自己表现得实在太过鲁莽，而此时此刻，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收到电话号码后就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很久的等待之后电话才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传来舟寒依旧好听的嗓音。

孙冰月很快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对方似乎用了一点时间才回忆起他是谁，尴尬地笑道：“噢，是你，你好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过境迁，那个说起话来原本就大方周到的舟寒，语气又裹上了一层机械化的客套。

“联系你，是想问一问有关夏语墨的消息。”孙冰月没有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夏语墨的消息说出来，仿佛唯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得到不同的答案。

“夏语墨……”对方停顿了，但听得出他一直都记得夏语墨，“抱歉，我也没有她的消息，你有她的消息的话麻烦能告诉我吗？”

“噢……”孙冰月思忖片刻，语气竟然也不自觉地公式化起来，“目前我也没有她什么消息。打扰了，那就这样吧。”

“等等，”对方叫住了正要挂电话的孙冰月，“怎么会……突然问起了她？”

对方总算表现得有了那一点点人类该有的感情。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她。”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你们不相互联系了？”

“最好的朋友？”孙冰月心头咯噔一下，他喜欢夏语墨的这许多年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她是这样的关系。

“难道不是吗？”舟寒反问他。

“夏语墨说的？”

“我记不清了，我们……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在我的印象里，你们算吧。”

“嗯……”本来想要挂上电话的，说到这里不得不有一种想把话说清楚的冲动，“是吧。确切说，我一直是喜欢着夏语墨的。”

也不知怎么的，时隔良久，唯有电话那头那个人似乎与夏语墨还有着一丝一缕的联系，他想与对方多说些什么。

“这个我知道，我能看出来。”舟寒从容地说道，“你们为什么失去了联系？”

“这个……我想没必要再说了。”

舟寒吃了个闭门羹，缓了一缓，却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又问道：“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不是。”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近况？”

“确实不知道。”

一个像是努力地在挖掘与开凿，而另一个却是在靠谎言不断避让与遮挡。

“哦。”舟寒显然有些失望，“那——如果你知道她的消息的话，请联系我吧，麻烦存一下我的电话号码行吗？”

“你找她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要和她聊聊，做回朋友。”语气异常平静。

孙冰月听对方说得泰然，心中酸楚。

“那如果她死了呢？”他冷冷问道，“你会难过吗？”

“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你得知她死了，你会难过吗？”

“当然，我会难过的……”他的回答简短，短得失了诚意。

“其实她……”孙冰月想要说出真相，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脆生生的叫唤——爸爸。

舟寒的声音离电话远了一些，说着：“宝宝乖，爸爸马上来。”

孙冰月的耳朵里忽然好像飞入了几只蜜蜂，嗡嗡作响，那一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几句匆忙的结束语后传来了快速的“嘟嘟”声，电话被挂了，可孙冰月依然把手机贴在耳边，怔怔出神。

都已经有孩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