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霍去病的大放异彩，除了皇帝刘彻之外，卫皇后也是最早品出滋味来的人。尽管身居深宫，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卫皇后切实的感觉到，自己的安全感提高了很多，睡不着觉的时候都比以前少多了。

皇后的心是系在太子身上的，保护太子的地位，乃是她的第一考虑。虽然贵为皇后，但是色衰爱弛，失宠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说到底，皇后仍然只是皇帝的女人，这个地位也不是不可动摇的，当今这位陛下又不是没有废过皇后。

任何朝代，真正能保护太子的，还是太子的外家。在卫皇后看来，如果说以前，自己儿子的外家有一只强壮的手臂在保护着他，那么现在，就是两只强壮的手臂了。

此刻的椒房殿里，卫皇后正在对镜理妆。镜中那个三十四岁的女人，眉目之间的温婉似乎一如当年，只是再姣好的容色也抵挡不住时光的侵蚀，今日的她，虽然还未曾秋意萧索，但毕竟早已不再是春光烂漫。

遥想十八年前，她也曾是十六岁的豆蔻年华，平阳府的筵宴上，一曲《桑中》歌罢，少年天子的眼光曾是那么**辣的停驻在她的身上，那是她一生中永难忘记的一刻。

红颜未老，君恩先断，自古不都是如此吗？昭阳殿里承宠的人，早已不知道换了几拨。这几年陛下已经很少再来这里了，但她也早已在多年的深宫生活中，消磨尽了最初那份对于的期待。如今对于陛下，她更多的是忠爱。

因此今日，得到陛下即将驾幸椒房殿的消息，卫皇后并没有太多惊喜的感觉，她知道陛下此来，定是有事情与自己商议。她默默想着，可能是与李姬有关吧？陛下这次会不会答应晋升她的位分呢？

李姬，入宫已经多年，出身自陇西李氏家族，郎中令李广和新任的丞相李蔡，都是她的族叔，除此之外，陇西李氏在朝中为官的还有多人，可以说是一门济济。

陛下目前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中皇三子和皇四子，就都是李姬所生，而不久之前，李姬又为陛下再添了一位公主。

后宫之中生育为重，但这么一位贡献突出的嫔妃，至今却仍然没有任何象样的位号，不仅不是“夫人”，甚至连“美人”、“婕妤”都不是，而是同所有位号在“良人”以下的低级嫔妃一起，被简单的称呼为“某姬”，这就不能不说是个耐人寻味的事情了。

对于此等局面，陇西李氏家族早已是忿忿不平，早就曾为李姬请封，却被陛下按住了。这次李姬产下公主后，新任丞相李蔡又为侄女出头，上书请求晋升李姬的位号，还不知陛下的意思如何。

当年的卫子夫刚刚怀孕，还不知是男是女，就已经被封为夫人。此后凡是有生育的嫔妃，不管出身如何，哪怕本人并不得宠，哪怕仅仅生了一位公主，也至少有个美人或者婕妤的封号。像李姬这种生了两子一女仍然没有个像样封号的，完全是独一无二的情况。这明摆着就是陛下在借此发作，针对的是谁呢？针对的不是李姬本人，如果她不得圣宠，怎么还会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所以说陛下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娘家。

后宫的事情从来都是联系着前朝。李姬出身于世家名门，后宫里的女人，无论卫皇后还是王夫人，论出身都没法跟她比，更何况她还连生了两位皇子，而现在论起位份来，她却屈居末座。数年来陛下一直刻意的压着李姬的位份，就是在表达着他对世家名门的不满，在宣泄着他心头对权贵集团的一腔无名之火！

这些过节，卫皇后当然都能明白，可是她并不因此觉得安全，毕竟这些年里她感受过的敌意太多了，何况对方的势力是如此庞大，她总有一种阴影里危机四伏的感觉。

卫皇后还在沉思间，宫人通报陛下到了，她连忙起身迎出正殿门外。

在殿前的金阶上，当刘彻伸手扶起盈盈下拜的皇后时，心中也是颇有些感慨，是啊，好久没有到这儿来过了。

在略有些摇曳的灯烛下，他打量着这位跟随了自己整整十八年的女人，他爱过的第一个女人。毕竟是动过真情，尽管已经时过境迁，尽管当时是在那么一个风雨飘摇的环境下。

刘彻在平阳公主府结识卫子夫的时候，正是在建元新政失败之后，那时的他正处于一生中最为失意的境遇中。更可悲的是，当时他的皇后还是陈阿娇，这位出身高贵的皇后，任性而又跋扈，自己不能生育，还根本不容他亲近别的女人。

一般人很难想象天子也有失意落魄之时，而当时的刘彻，确实就是极其的失意落魄。在那个特殊的时期里，卫子夫以她的柔情似水，滋润和慰藉了刘彻。而在那个时期，他对她的情也是真诚的。那时的他们还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那时的刘彻，对待女人的心态，还远远不像后来那般冷酷无情。

当然那段，早已时过境迁，几乎已经被天子完全遗忘在了未央深宫的角落之中。不过，尽管皇帝对皇后早已没有几许，但他对她还是有着一份信任，一份别人不能相比的信任。

今天刘彻想来跟皇后商量的，正是关于李姬的问题。

对此卫皇后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持的态度，当皇帝在她对面坐定，开口提及此事时，她略为思忖，既温柔又谨慎的说话了，“陛下是什么意思，臣妾照做就是。快过新年了，宫中也可添些喜气，年底祭祀的一应仪注位次，臣妾也好尽早调整。”

刘彻没有马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