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过和黎昧两人从公叔丞相府门前离开后,便径直转道魏王宫后面的一条街巷,这条街比较特殊,说它是条街吧,又处在王宫废弃的老旧红墙之内,说它是王宫吧,却是车马如流而没有任何护卫甲士。
这条街便是安邑最特殊的王城街,也就是魏文侯最早建造的宫殿外围,这片宫殿区曾被用作各种国府官署。
魏惠王的新王宫落成后,官署全部迁进新王宫,老宫殿区在半拆迁后便闲置而成为街巷,经过几年合乎时宜的改造,街面已是锦绣豪阔,安邑人称之为‘王街’。
这条街上始终是高车驷马川流不息,很少有车马冷落的时日。走到街上一眼便能发现这里的奇特之处,能见到的行人几乎全是王族贵胄,竟没有一个寻常百姓。
这些王族贵胄表面上很少出任国家重臣,更没有显赫的功业可言,但他们的权力伸展却是大得惊人。一来他们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世袭封地,虽然这种封地只能收缴赋税而不能治民建军,但毕竟使他们有了雄厚稳定的财富基础。二来他们在宫廷盘根错节,渗透力极强,对国君的牵制与影响很大。三来他们有高贵的身份,却没有实际执掌的官署权力,好像一个清流阶层。
这使得他们伸缩自如,既能对任何掌权做事的重臣寻隙发动攻击,又决不会因为没有权力而受到轻视或罢官黜职,更不会有问斩杀头的威胁。
对于现在的魏国王权阶级来说,他们都必须要把这条王街上的势力结构盘算清楚,这才是身居高位的第一保障。
而其余六国特使密探想要达到比较艰难的目标,也必须先到这里来投送财富寻求变化转机。
魏国是战国最大最强的国家,其内政外交的某些细微变化毫无疑问都会波及列国,所以说,这条王街事实上便是天下闻名的阴谋交易之地。
除此之外,魏国王族贵胄在这条王街上的娱乐活动,也堪称天下一绝,他们在王街腹地修建了一座圆形决斗场,发动民间脉术高手进行赌博决斗,并高额收取列国使臣及本国贵胄的入场费,囤积私人财富。
由此而来,这条王街上渐渐形成王族贵胄们交易对赌的大场地,甚至就连王弟公子卬和太子申都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嬴过和黎昧走进王街时,天色已近傍晚时分。
夜幕渐渐降临,王街虽然没有热闹的商家店铺,街边风灯却是二十步一盏,照得川流车马一片灿烂。
王街最深处就是公子卬府邸,公子卬是魏武侯的庶出子、魏惠王的同父异母弟,凡魏国官吏名士,都对公子卬的权力地位非常清楚,对他的为人做派更是心中有数。
虽然天色暗了下来,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公子卬府门前的招生气派,黑压压的一大片各国士子,有的腰间带着剑,有的手里捧着竹简,交头接耳,左右顾盼。
嬴过看见这一幕后,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想起那句流传在他们秦国的老古话‘列国士子不入秦’,他们宁愿在这花柳繁华之地做魏臣一个小小的门生,都不愿入秦为官。
黎昧是第一次进入这条王街,要不是嬴过带领,他是绝然不敢来这的,那天在客栈里几个小小的魏武卒都能够要他的命,更别说得罪这些王族贵胄。
两人在公子卬府前不远处站了很久,黎昧敏感地察觉到嬴过脸上的忧心之色,心中正在揣摩眼前这位公子所忧何事,却始终无法明白他紧皱的眉头下那道闪闪发亮的目光到底为何凝滞。
“咱们走吧!”
嬴过见识到公子卬府前的招生规模后,又准备离开,打算到下一个点继续观摩,想要遍访安邑四贵。
跟在身后的黎昧见天色已晚,开口劝说嬴过回去,并对他这种东跑西跑却又不录名参加的行为感到不解。
尽管如此,黎昧还是跟着嬴过去了上将军府和前任丞相白圭府邸,虽然没能见到这两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却也长了不少见识
回去的路上,嬴过倒是极有耐心地给黎昧解释,他为何不辞劳累地要多跑这几趟。
“通过比较安邑四贵招生规模的大小,便能看出魏国庙堂细微的权力结构,公子卬是王族血亲,本该受到更多人追捧,其招生规模却不如大势已去的公叔丞相府,这是为何?前任丞相白圭早已退出政坛,其招生规模为何却是四贵中最大的?上将军庞涓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前去录名应试的考生实力为何不及其余三贵府前考生实力的一半?”
说完这三个问题,嬴过紧盯着黎昧,想要告诉他细心观察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黎昧摇着头,一脸惊诧,对眼前尚未加冠的少年刮目相看,觉得嬴过尚在少年便能心智如此,长大后定然是帝王将相,心中不禁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可以说黎昧很有眼光,也许他和嬴过的相遇,没准真的能让他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两人刚走出王街之时,一辆驷马高车正对着嬴过和黎昧疾驰而来,拉车黑马似乎失去了控制,见着人既没有停下,也没有避让。
因为这辆华贵高车驶来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让人来不及躲闪,眼看着马车就要朝两人冲撞过来,四周人群一阵惊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黎昧猛地伸出双手,一把将旁边的嬴过推开。
“哐”一声巨响。
驷马直接将黎昧撞飞,马车也因为失去方向撞到街道旁的石龛上,翻了个底朝天。
黎昧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