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卫鞅和申不害已经下完十几手棋，从大盘棋来看，黑子始终纵横天地，在中府渐渐做成活眼，而后逆时针向外辐射，入侵白子所占边角之地，棋势如同黑色旋涡，将整个棋盘向中府拉扯。

申不害望着棋盘正中央的黑色旋涡，惊愕道。

“鞅兄行棋，招招高位，步步悬空，毫无根基实地，莫非有意输掉秦国?”。

卫鞅淡淡一笑：“但有高位，岂无实地？”。

申不害不再说话，开始驱动‘魏国’攻城掠地。‘秦国’却是腾挪有致，在入侵围地的时候还能尽量避免缠斗。

几十个回合后，‘魏国’角边尽占，仔细一看，却都龟缩于三线以下。‘秦国’却是自四线以外围起广阔深邃的大势，莫名其妙的竟使‘魏国’实地明显落后于‘秦国’！

哄哄嗡嗡……养心厅突然间躁动起来。魏国的吏员士子们急得连连叹息，故意以议论的口吻高声评点，以图给‘魏国’一点儿启示和警告。申不害之‘魏国’却是不急不躁沉思默想，突然打进‘秦国’腹地。

“好~~！”大盘一上子，厅中便齐声叫好，嬴过看着棋局，却不禁皱起眉头。

卫鞅没有丝毫慌乱，中府乃是黑棋居多，白棋入侵只能是羊送虎口，有去无回。

而黑棋入侵白棋时，白棋虽然占据边角，棋子众多，但黑棋居高临下的气势却从中府之地辐射而出，连绵不绝，形成一片有气之子。

白棋‘魏军’不仅没能侵入黑棋‘秦国’中府，其边角之地反被黑棋纵横切割得七零八落，堪堪数十回合，四角‘魏军’被八方合围，陷入绝境。

养心厅一片愕然，久久沉寂，竟是连叹息声都听不见。

嬴过看两人下棋，似乎身临千军万马的战场，黑甲秦军和红衣魏卒奋力厮杀，局势变幻莫测，斗智斗勇惊心动魄，卫鞅近乎天人般的绝妙见识，令人称奇。

双方再下数十子，又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劫争。

两人来来回回在边界之地打劫吃子，情景如同前不久魏国和秦国在河西之地的持久争端。

就在最后，卫鞅执黑子打入白棋腹地，所有边界瞬间都有所属，整局棋已经下完。

只见大棋盘前的高台上走来一位相貌清丽脱俗的女执事，当众高声宣布。

“黑棋，秦国胜！”

举座雅雀无声，所有人脸上全是困厄之色，简直不敢相信，白衣士子所下之棋路，他们闻所未闻，简直是亘古未见。

洞香春有规定，大盘灭国棋战胜者必须自解棋道，卫鞅也不推辞，长袖一挥，起身离席，走到大棋盘前的高台上，侃侃而谈。

“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民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此乃宇宙造物之法则。棋，以围命名，正和此道，两者生死对抗，以吃子为手段，以围地为归宿，但必以取势为最终根本，势大则围大，围大则势大。”

卫鞅一席话惊得嬴过心中顿悟，他过去时常就是在逃避诸多琐事的包围，却反而被更多的桎梏所束缚，止步不前。

如此看来，在面对重重包围之时，为人当要取势而立。

就在此时，卫鞅朝申不害拱手作礼准备离去。

嬴过慌忙就往楼下跑，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地拦在白衣士子卫鞅身前，朝他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请先生收我为徒，教我棋道。”

整个洞香春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惊愕地盯着弯腰行礼的嬴过，都在等着卫鞅说话。

只见卫鞅伸出手来，将嬴过缓缓拉起，然后轻声说道。

“随我出去，你我边走边说。”

众人疑惑不解，都在猜测白衣士子会不会收下这个举止轻率的少年。

出门后，嬴过紧跟着卫鞅，见卫鞅只管走路，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心里一急，又脱口而出。

“敢请先生收我为徒。”

卫鞅此时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聚精会神地盯着嬴过，显然是认出他便是那日在尚贤居里遇到的少年。

“不行！”

卫鞅直愣愣地一句话堵得嬴过开不了口。

“实话告诉你吧！公叔丞相病危，前日你看见他直奔王宫，便是要向魏王举荐我做魏国丞相，我极力阻拦却也无济于事。”

“此事一出，魏王不仅不会用我，我卫鞅还会成为魏国庙堂上下的眼中刺，上将军庞涓和王弟公子卬岂能坐视不管，我又岂能让你牵连进来。”

说完，卫鞅看向嬴过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等待他的表态。

嬴过没有过多的犹疑，挑了挑眉，淡淡地回答道。

“学生不怕被先生所连累，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先生身陷绝境。”

此话一出，卫鞅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出神地凝视着眼前少年，看到少年身上的与众不同后，点了点头收下嬴过为徒。

两人走出王街，约定每三天在洞香春一聚，卫鞅将亲自给嬴过讲解棋道，并传他毕生所学。

在公叔丞相府门前分开后，嬴过独自走在大街上，想起卫鞅在酒后说过的话，他说就算魏王不用他，他也绝然不会去秦国，心下不免有几分失落。

嬴过虽然心中失落，但也绝对不会放弃，起码他已经拜卫鞅为师，完成百里遥老前辈托付给他的事，至于让卫鞅入秦则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目前也不能急于一时。

回到尚贤居后，他见到了黎昧，在他离开医馆不久，黎昧醒来自己便回到客栈。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