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寝,活得比你好一百倍,你不后悔?”
“不会。”沈映泉浅淡地笑了。
他笑起来,原是清风朗月一般,好看极了。但此刻,左半边脸形如骷髅,眼睛处只余一个幽深的黑洞,抿嘴一笑,因着左边没有了嘴唇,便露出两排将掉未掉的牙。
他说“不会”,乍一听,仿佛在说“不会后悔”,但看他的脸,完好的右脸上那个阴诡的笑容,却是和左边的半幅鬼面怪异地契合,望之叫人遍体生寒,便会晓得,他其实说的是“何济生不会寿终正寝”。
兰不远又打一个呵欠。
“大师兄啊,你这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哪。”
“你说尹金华?这件事……”沈映泉目光微闪,“兰师妹,你怎么看?”
“显然,姓尹的很蠢。”兰不远嗤道。
“嗯?”此刻的沈映泉,就如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看着面前兰不远脸上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听着她胭脂凋零的红唇里蹦出意料之外的话语,身心的伤痛仿佛减轻了许多。
他大约明白了为什么戏班子里总会有丑角儿,且十分受人欢迎。
兰不远又道:“像他这样的蠢人,那种情形下,应该是不会说谎的。也就是说……”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他当真是喂饱了阴墨刺。照他的说法,除非阴墨刺蛰过人,才会再吸人精血,这个说法我也听说过,应该是不错的。那么,昨日今日之间,阴墨刺蛰了谁?”
“师妹莫非已有结论?”
“若我所料不错,被阴墨刺蛰中的人,正是尹金华自己。”
“嗯?”沈映泉双目一凝。
兰不远摸着下巴,慢悠悠点头:“我曾不经意戳了下他的侧腰,当时便觉得他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看我的眼神十分忌惮。若我没猜错,阴墨刺正是蛰了他的腰,但此人显然沉溺于色,腰酸腿软乃是常态,所以他并未察觉……”
沈映泉皱眉,坐直了几分。
兰不远又道:“那两只铃铛,的确有问题。我并不只是单纯地报复夏侯亭……”
沈映泉有些无语:“那就还是有报复的意思?”
“当然。”兰不远理直气壮,“若不是师兄你拦着,我的小命就断送在后山了,报复他一下怎么了?”
沈映泉默默点头,心道,“万万不可再招惹此女!只不知道此刻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铃铛有阴邪之气,极淡。定是有古怪的。不过更奇妙的是,许云柔的腰带上,有个下垂的环扣,我猜,那两只铃铛原本是系在她身上的。”兰不远眯起眼睛,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许云柔故意引诱尹金华,然后挑唆他找我生死战,尹金华自觉不是我的对手,便准备了阴墨刺这等邪物,在上山之前,许云柔用阴墨刺蛰了尹金华,一则让他损了战力不得不用上阴墨刺,二来让那阴墨刺空了腹,取我性命!”沈映泉太阳穴旁青筋直跳。
“这是师兄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看到环扣、铃铛,发现尹金华腰部有异常。”
沈映泉很快冷静了下来:“即便是事实,也是没有任何证据。尹金华已认了罪,这一切,不过是臆测罢了!且许云柔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兰不远耸肩摊手:“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要找地方睡觉去了。”
她把两只手抱在脑后,踢踏着脚往外走。
“……”沈映泉欲言又止,终于,淡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兰不远已走到门边。闻言,脚下微微一顿,没回头,扬起右手摆了摆。
潇洒利落的模样。
雨停了,阳光从她身体周围洒进屋。沈映泉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不在意别人眼光,的确会省去许多烦恼。
沈映泉单手撑着桌面,慢慢起身走上床榻。
倒也算是干净整洁,只是隐隐约约总有股霉味挥之不去。沈映泉挣扎着掀开稻草扎的圆枕,霉味更加刺鼻,却依旧不见味道的源头。
他蹙着眉,捏了捏草枕。
“嗯?”
伸手一掏,拎出一本霉味扑鼻的破烂册子。
沈映泉嘴角一抽,随手翻开。
果然是七文钱一本的幼童启蒙书——《万字神诀》。
“万字”二字模糊不清,看起来像是原本塞在桌脚或是床脚下,然后被强拽了出来,将那两个字磨没了。
沈映泉陷入沉思。
兰不远为什么要把它藏在枕头里面?
莫不是故意用这刺鼻的霉味来时刻警醒她自己?
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哪。
突然,兰不远旋风一般卷回屋里,劈手夺过沈映泉手中的册子,惊恐地望了望他,然后假装镇定,把册子收进怀中,捧起装乌龟的木盆又出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