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规模的流民现世, 但这幅扇面却绘制得非常真实, 连画中人眉眼间的麻木痛楚都分外传神,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副全靠绘者空想而作的。
尤其是扇面最后一折绘的那个玉女观音,神态慈和地从万千流民中走过, 如淤泥里的菡萏般亭亭玉立,其眉目间流露出的悲悯之意更是这副扇面的画龙点睛之处,登时给凄苦晦涩的前作增添了几分圣洁美好的禅意。
可这么一副精妙的扇面,岳怀冉自诩也算是风雅之人,空携两世记忆,竟然发现自己完全从其中猜不出画者的名姓。
如此佳作,作者不该明珠蒙尘啊……
岳怀冉满腹疑惑地抬眸望向把扇面递给自己的裴景晖。
裴景晖慢条斯理地指着扇面上的万千流民问岳怀冉道。
“你记忆里有这些么?”
岳怀冉皱眉,摇了摇头。
裴景晖微微一笑,叹息道。
“这就是了,你记忆里没有这些,所以陈家公子记忆里的那个也不是你……这本来是我四月离都时打算留给你的辞礼,手下的人做事不赶趟,一时疏忽给弄丢了,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回来,不过现在却是不需要了吧……”
岳怀冉手指一颤,那折扇从手中滑落,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岳怀冉的牙齿轻微打颤,一句话磕磕绊绊地说不出来。
裴景晖俯身从地上将那折扇捡了起来,再次展开放到岳怀冉眼前,指着最后一折的玉女观音,轻声却不容逃避地问道。
“这个,认识么?”
岳怀冉紧紧咬着后齿,全身抖如糠筛,颤动着不停点头。
那是岳怀媛。
是了,岳怀冉想起来,千里流民之景,不是没有的,只是自己不记得罢了。
十五年前的那场地动,以及其后绵延多地的疫情,造成的流民何止千里。
岳怀冉从裴景晖手里接过折扇,手指僵硬地拽着扇面,死死地盯着画中女童,嘴唇颤动着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良久之后,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两湾清渠从眼底潺潺涌出,从颊上蜿蜒爬过,坠落,生生不息,朝而复始。
裴景晖被月光下闪烁的那两抹银光引诱了,他着迷般地伸出手,轻轻地触到了岳怀冉脸上,岳怀冉眼睫轻颤,受惊般地睁开双眸,裴景晖迎上那对幽幽怨怨的凤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又酸又软,整个人突然就放弃挣扎了。
怕什么呢,不就是喜欢一个姑娘嘛,栽了就认了吧。
裴景晖用一种原先的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缓缓道。
“都过去了,没事了……”
岳怀冉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子道。
“谢谢。”
谢谢这份用心,也谢谢这份开解。
岳怀冉心想,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自己输,不是输给了五姐,也不是输给了陈世安,只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是自己的罢了。
就像裴景晖说的,我的记忆里没有他,他的记忆里也没有我,合情合理,完美公平。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人不如人的比试。
想通了这点,岳怀冉整个人突然就释然了一大半,她抬起头,冲着裴景晖微微一笑。
裴景晖正低着头安静地看着她,岳怀冉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然后又不甘示弱地对了上去,四目相对,二人都静静地冲着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下一瞬,裴景晖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了岳怀冉的嘴角。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吻,岳怀冉只犹豫了一瞬,就温顺地闭上了双眼,让这个吻更加顺其自然地进行了下去。
这是谢礼,岳怀冉心想,裴景晖那个人,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吧……而我要完全放下陈世安这个人了,他好他坏,他喜他哀,以后都与自己无关了,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不是么……
岳怀冉猝然睁眼,有些吃痛地抿了抿嘴角,恼火地瞪了突然发疯咬她的裴景晖一眼。
裴景晖捏着岳怀冉的下颚,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她。
“你在想什么……”
岳怀冉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皱着眉满脸不爽地瞪着裴景晖,裴景晖相当游刃有余地在岳怀冉的不配合下顺畅地进行了下去,很快也把岳怀冉带得有些神魂迷离。
预感到再这么下去会无法收场的时候,裴景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人,为岳怀冉整理了一番衣饰,才略带不满地开口质问道。
“你刚才的态度对我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岳怀冉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假笑道。
“也许我该提醒一下世子殿下,您还有张家姑娘、李家姑娘等着了,我们非要在这时候讨论这些扫兴的东西吗?”
岳怀冉不是个傻子,裴景晖对她的喜欢她原先就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一些,只是此人桃花太盛,心思又太深,更重要的是手段太幼稚,岳怀冉原是想着可能人家正主都不清楚那是什么感受,自己还是少自作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