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柔声问道:“怎么,弄疼殿下了?”
那容颜近在咫尺,赫连翊心里一颤,手指情不自禁地便松了下来。只听景七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和谁置气也不能这样伤着自己,万一真真动了筋骨,可是了不得的,谁赔得起?”
赫连翊沉默了半晌,嘿然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景七一僵,张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垂下眼捷。离近了看,他眼捷极长,似乎颤了颤,神色说不出的黯淡。赫连翊抬起那只被他绑上绷带的手,捏起景七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一边吉祥于葵都是机灵人,两人对视一眼,将周围一干闲杂人等屏退了,自己也悄悄地退到门口。
赫连翊嘴唇哆嗦几下,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极近地注视着景七。景七叹了口气,先说道:“殿下知道皇上和臣说什么么?”
赫连翊眼睛眯了一下。
景七道:“皇上说——让臣娶静安公主。”
赫连翊在王府心绪几起几落,这会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了,闻言怔了一下,已经反应过来,忍不住失声道:“你说什么?”
景七声音压低:“郑伯克段于鄢,以京许之,且待之,待其厚而将崩……公主于臣,好比京之于段,臣衷心无处可表,不如去了陛下心中隐患。”
赫连翊眼睛越睁越大。
只听他接着道:“就叫南宁王绝于臣这一代。”
臣强则主弱,异姓王,第一异姓王,本就是皇上心中一块病,近不得远不得。
赫连翊猛地站起身来,沉默半晌,忽然一把将景七揽到怀里。
百感交集。
景七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凄惶表情在赫连翊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敛去,慢慢地抬起手,拍拍赫连翊的后背,心里知道——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待送走了赫连翊,景七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暗下去的天空,转身回书房,掩上门,屏风后竟转出一个人来。
周子舒手执折扇,笑道:“王爷未雨绸缪,算无遗策,佩服佩服。”
景七摆摆手,没搭腔,有些心累地坐在一边:“明华还需子舒兄费心了。”
周子舒点头道:“这个自然,王爷放心,明华公子我已安置妥了,断不会让太子殿下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便是。”
景七深吸一口气:“多谢子舒兄。”
他心里说不出的空,只因那是曾经死生都以之为大的人,是曾经黄泉下、奈何边仍念念不忘的人,如今,竟要这样挖空心思地算计他的喜怒他的心思,忍不住苦笑一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子舒细细打量他神色,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景七面前:“说起来,这倒是有一件事,需要王爷解惑。”
景七一怔,抬头看去,周子舒手里竟是一纸画了押的契,他脸色骤然一变。
周子舒低声道:“草民不才,前些日子,不小心查到了一些事……王爷是打算在别的地方建别院庄园么?您手下人实在精明,我们绕了一大圈竟没查出这些个房契地契的买主是谁,直到前一阵子,才好不容易有些发现。王爷私下设的宅子,恐怕不止这一处吧?是单纯的产业,还是,为以后准备……”
景七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竟有些示弱,带上些许祈求,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只见嘴唇极慢地动作:“放我一马——”
周子舒和他一站一坐,对视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那张薄薄的纸举起来,凑到火烛旁边,看着它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景七轻声道:“我欠你一次。”
周子舒大笑,转身出去:“他日山水江湖自有相逢时,还望王爷赏杯水酒喝。”
景七也是一笑,也不管他走远了听不见,兀自低低地道:“那便一言为定。”
他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合上眼,只觉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的颓疲,也不知坐在那里多久,听见平安在门口叫了一声:“主子……”
景七闭目养神,也没动没睁眼,问道:“怎么了?”
平安道:“主子,巫童在门口……您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