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尽，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九篱坐在后院的一棵老树的巨大枝桠上，抬头望天。

她在这棵老树上呆了很久，从日头有些西斜了开始，她看见天上有两个太阳，一个无比热烈让人不能直视，一个残缺雪白有点像是昆仑之巅的皑皑白雪。她以为这一个本来就是没有颜色的，后来火热的那个暗了，黯淡的这个就亮的，这才恍然，原来之前泛白的这个就是月亮，太阳和月亮原来一直悬在同一片天空中，真是有趣。

直到天完全黑透了，九篱才从树桠上跳下来，对着老树盈盈一拜，心中念叨，这几十年多谢您守护庇佑，此去便是半生分离，若再归来，还希望一切安好。

“姐姐，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扶娘上马车，我们即刻便走吧。”九篱轻轻一跃也跳上马车，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刺激，好像自己是某个快意江湖的大侠，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与人结怨，对方实力强大而自己势单力薄，不得不远走他乡亡命天涯，那种心跳加速好像所有血管里奔腾流动的的血液都冲上头顶感觉还真刺激。只可惜传说中的大侠大多一身黑色劲装，仗剑骑马，怀中抱着一个魅惑苍生的女人，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诚然，传说往往与现实是有很大差距的，比如自己现在一身男人的打扮，胳膊上打了补丁，鞋面上还粘了点泥。背后没有染了血的三尺青锋，只有一车厢的生活用品，怀里也没有拥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妖娆女子，旁边只有一个守着垃圾桶忙着剥瓜子的小五。九篱痛恨自己是此时此刻如此的心如明镜目光如炬，活生生打碎了一个深藏多年的大侠梦，真是令人沮丧。

听到身旁九篱叹息，五金轻轻笑了一声：“姐姐觉得，我们这样在马车里剥瓜子很没有大侠的气势？”

九篱哼了一声，白了小五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啊。”五金轻轻笑着把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瓜子仁推到九篱面前，“吃吧，我去问问娘他们怎么样了。”

九篱托人买了辆马车，加上前面早就有的那辆，一共两辆。自己和小五还有一大堆生活用品在前面这辆，娘和他们两个住在后面那辆宽敞些的，驾车的是她用两大碗甘露百草汤引来的地精，一路上驾车驾得飞快。

“九大侠，”门帘掀动带进一阵凉爽的夜风，九篱早就把瓜子仁吃了，正倚在背后的棉花靠枕里昏昏欲睡。感到清凉的夜风，九篱一个机灵睁眼看到门帐里小五正探进头来，少年双眸漆黑，正微笑着看她，“九大侠，今夜夜色宜人，此时会见周公有些可惜了，要不要出来吹吹风？”

九篱扑哧一笑，九大侠，这个名字她喜欢。不过倘若她叫二篱，还不知道小五要唤她做什么，反正总不能叫二大侠，因为这样显得有些愚蠢。

九篱比前对此类大侠传说做过较为深入的研究，传说中的大侠都要有一个与自己身段一样潇洒的名字，比如什么丹峰啦，什么无忌啦，倘若名字真的不甚出众甚至叫出来分不清是狗还是人的，成名后多半是要改的，而传出去被外人所熟知的大概也是那个响亮的外号，说不定说出来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不过大伙通常一致赞同的是：大侠应该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兄弟，至于女人，虽然处处留情但一定没有一个能够相伴终生的，因为感情是成为大侠的大忌，有了感情的大侠就像一把锈了的刀，再也不快了。

抓着少年的手出来，九篱终于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靠坐在车前。夜风真是清凉，九篱抬头“今夜的星星可真亮啊！”九篱感叹。

“星星什么时候都是亮的，只是我们有没有抬头看它。”少年也在抬头看天，月光下一双眼睛星子一般闪闪发光亮得好看。

“小伙子，有几分意思啊。”九篱侧过头，颇为赞赏地说。身边的少年已经不是多年前初见时的稚嫩模样，圆润的嘴唇下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声音也不再是稚嫩的童音，月光下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凸出的喉结，还有嘴角挂着一成不变的从容笑容。九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小五的长相，真不敢相信当年破衣烂衫，小脸蹭得花猫似的男孩已经叫了自己十多年姐姐，更不敢相信那个男孩如今长成了身旁这个白衣飘飘出尘脱俗的漂亮男人，真是事实变迁凡事不敢多想啊。

“你看我做什么？”感觉到旁边异常炙热的目光，五金用指头蹭了蹭面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九篱的思绪被五金打断，倏得老脸一红，自己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刚强了，一把年纪的人了，早就过了沉迷男色的年纪，居然还盯着旁边这个小了自己不知道几轮的少年看了半天，真是罪过罪过。仗着黑夜掩护，九篱强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开口：“傻不傻，这大晚上的上哪去看你脸上有没有脏东西，刚刚是觉得你很有慧根，忍不住给你看看面相。”

小五嗷嗷两声，一副虔诚的模样，转过身来面向九篱：“以前只知道姐姐医术高明，不想你居然还会看相。姐姐说我有些慧根，这慧根可是长在脸上，在这，在这，还是在这？”

小五一根细长的指头在脸上到处乱指，九篱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别指了，现在没了。年轻人就是话太多，还是抓紧时间吃点干果补补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