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们回来了。”三胖弓着身子从娘的屋子里面退出来，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回头看见正踩着台阶上来的两人，入眼皆是湿漉漉的狼狈模样，“你们不是有伞，怎么身上都淋湿了？”

九篱抹了把面颊上的雨水，点点头说：“半路上雨势忽然大了起来，要不是从我们从戏园子里借了把伞出来，恐怕我俩连头发都湿透了。”

“可是……”三胖指了指九篱脸上，两三缕碎发正湿答答的贴在面颊上，发梢还不断往下滴着水。九篱有些尴尬的将它们并到耳后，转头一看小五也好不到哪去，之前觉得风凉把外套脱下给自己披上，此刻冻得脸色微白，檀色的长衫汲满了水，好像稍微拧一把就能听见噼啪水声。“那还在这愣着！你五弟畏寒，还不快去烧碗姜汤。”听了九篱的话，三胖才晃过神来，忙不迭地往楼下灶房跑。

两人各自进了客放，吩咐伙计打了两桶热水上来。九篱脱了一身湿衣服，只觉得浑身哆嗦冷得发抖，赶忙试了试水温，踏进木桶。

泡澡的水稍稍有些烫，不过淋了一场雨，这样的水温倒是让她感觉舒服。九篱坐在木桶里，双臂搭在木桶边沿，头舒服地靠在毛巾毯上，双目微微阖着。水中加了玫瑰纯露，是她从前在西梁医馆时自己配的，有理气活血疏肝解郁的功效，一百支玫瑰才能炼出一个指头大的小瓶。此时氤氲了芬芳的水汽，九篱感觉一股温热正从四肢百骸流进身体，驱散心底的凉意，不知不觉竟已睡着。

九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白，好像山川。她睁开眼，感觉四周花白刺目，日光垂落，让她难得直视。她将手掌覆在眼上，好一会才敢睁开。天空中盘旋着一只巨鸟，身上笼罩着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周身贵气，竟好像比天边的日头更加夺目。九篱眯起双眼仔细端详，忽然骇了一跳。那巨鸟全身长着异常缤纷美丽的羽毛，翅膀修长健美，可前面赫然一个人头，好像妖族，又不是妖族。那巨鸟盯着九篱看，好像在辨认什么，忽然俯冲下来，周身羽毛绚丽好像燃烧的火。它稳稳地俯身落到九篱面前，竟比她想象得更加巨大，惊得九篱不觉向后倒退了两步。那巨鸟低下头，温顺地跪落在那里，半晌不见九篱动作，好像有些惊诧地抬头，面上一双温和的眼，与记忆中某人重合。呆愣着思索了半天，九篱忽然确定记忆中那人是谁，那双温和眸子的主人，不觉大惊失色，正惶急地要大叫出声，浑身一个激灵，竟惊醒了过来。

叩门声倏得停顿一下，又如骤雨般砰砰响起，门外是五金惶急的声音：“姐，姐姐，阿篱，阿篱你怎么了！”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木桶里的水早就退了温热，此刻有些凉了。九篱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颈部和双臂，这才从木桶中站起，扶着厚实的边沿冲门外喊：“没事，我刚刚睡着了，误了时间，不要担心。”“哦，原来这样。”门外人好像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三哥留了饭菜在我房里，我叫客栈伙计拿到灶房热了，咱们一会正好趁热吃。”

九篱感觉自己好像并不太饿，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她换好干净的衣服出门，身上是南海鲛族的碧波水月衫，娘说是自己当年为他族长公主治病，得王馈赠，是件难得的宝贝。九篱倒是不记得这段往事，也不记得什么鲛族长公主，只觉得这碧波水月衫料子不错，穿在身上绵薄轻柔，好像银白色月光倾泻而下，盈盈泛着水光，自己很喜欢。

九篱看着桌旁一个空碗，屋子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生姜味道。“姜汤喝了？”她抬抬眼，挑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米饭上，又一根一根挑起来往嘴里送。

“嗯。”小五沉声应了，又看了看九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皱着眉头说，“若三哥看到你这副样子，又得难过半天是不是自己做的饭不好吃。”九篱没说话，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半晌，小五放下筷子，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姑娘：“阿篱，你怎么了。”

听到小五改了称呼，九篱微微一顿，想到男孩子长大了，恐怕一直叫自己姐姐有些难为情，毕竟就自己的年龄，他叫一声祖奶奶也承得下，便也懒得计较什么。“没什么，你别担心。今日有些累了，我又没什么胃口，所以吃得少些。”说完脸上生出一个和缓的微笑，融化了满屋好像结了薄冰的情绪，“所以，为了你三哥不担心，你要多吃一点才好啊。”

五金听她这样说，脸上一副“早料到你会这样说”的了然神情，轻轻摇了摇头，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九篱面前。“没有胃口便算了，省得吃了夜里积食。明日我带你到城里的夜市转一转，二哥说那里有很多当地小吃，我心想你可能喜欢。”

九篱一听笑了，微风和煦的样子，她说：“我见着你二哥的这几年，就没听说过有他打听不到的东西，你看这异地他乡的，你我都未曾来过，他却偏偏好像生活过似的。你二哥啊，实则一个热诚的人。”

小五点点头：“是啊，今天三哥出门买菜，是二哥照顾了娘一个下午。听说娘吃了饭以后好像有些发热，后来一直睡着也就好了。”

九篱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在木桶里睡着，梦中那只巨大异常的飞鸟，无奈仔细回想，只记得那周身炫彩如霞光般美丽无比的羽毛，那张脸上的面容却怎么都记不清了。脑中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