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篱看了五金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埋头吃饭。四人见九篱是这个反应，也都低下头去，一时间饭桌上有些冷场。

这个屋里的人都知道，五金脖颈上有朵红色的梅花痣，像是用画笔画上去的，精致无比。九篱还曾很可惜地说，这颗美痣倘若长在一个美人白皙的颈子上，还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只是现在长在了一个男儿郎身上，倒显得有些阴柔了。

“九儿，怎么回事？”娘惶惶不安地看着九篱。

“娘，集市上人多口杂，如今这话到了老二耳朵里，还不知道翻了多少翻，谁知道是真是假。他道听途说来的，没什么可着急的。”九篱安抚地对娘亲说。

“可是……”妇人看了看一直埋头低头吃饭没事人似的五金，眼中关怀不假，“娘真的不放心。”

“娘，那我明天去城中看看，您别急，今天先好好吃饭。”九篱拍了拍娘亲有些瘦削的背，对上她焦虑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微笑，仿佛林间春水宁静自然，抚平波澜悸动。

“三儿，给我倒碗白芍。”娘吃了饭便回屋里休息，二鸭嫌屋里闷到院里坐着，五金也到里屋帮忙收拾草药去了，屋里只剩下三胖九篱两人在饭桌旁坐着。

“小姐，白芍太烈，换青梅吧。”三胖抱着酒坛子，有些迟疑。今日小姐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虽然埋着头好像一直在吃的样子，可筷子在碗里乱挑，菜汁溅到前襟上，却到底没吃多少。也不知是菜不和口味还是怎的，九篱今晚吃得的确有点少，三胖怕她喝烈酒伤胃。

九篱心里想着事情，没听清三胖说什么，一抬头见胖子还端着酒坛子傻站着，“三儿，你呆楞着做什么？倒酒啊。”

“哦，哦…”三胖哦了两声，涨红了脸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料到小姐定是没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见小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好再问，起了酒封倒了青梅到九篱碗里，转身回灶房收拾碗筷去了。

九篱端了酒碗在手里，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到院里藤椅上坐下。夕阳火红地沉在天边，黄昏即将落幕，黑夜就要来临了。

九篱眯着双眼，天边的落日余晖浸在她长长的睫毛里，化作一池赤金色湖水，“老二，”她缓缓开口“你想小五走。”

一句话不是疑问也没有犹疑，就那样淡淡地陈述。

“九爷。”二鸭一条腿弯曲着踩在座子上，另一条腿耷拉着在底下晃荡着，空荡荡的裤腿被晚风吹得一起一伏。他嘴角上挑，颧骨因为瘦弱而高高凸起，眼睛没看身边的九篱，而是一直注视着远方不断下沉的似血残阳。“如今世道不佳啊，有个好去处可是他小子的福气啊，好命啊……”二鸭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好像无限艳羡，又包含一丝丝无所谓的坦然。

“你说他们到哪里了？”九篱喝了一大口酒，却没有马上咽下，酒在唇齿间徘徊片刻，九篱皱了皱眉头。

“具体还不知道，但应该是快了，快马加鞭的话，越过追风崖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二鸭知道九篱是在说南凤皇城的人，那些宣旨的太监文书。

“恩，那是要快些准备了。”九篱缩在藤椅里，一双眸子似睁非睁，额头上不断有细密汗珠冒出。天色渐渐暗沉，模糊了身边人的眉眼。

“九爷这是要带咱们走？”二鸭有些吃惊，“你不想小五领旨进宫？咱们可别误了人家的大好前程！”

九篱眉头皱得更紧了，昏暗中却并看不清她愈加苍白的面容：“倘若真如你所说，有一道什么莫名其妙的凤谕下来，去留自是由五儿选择，我有什么权力决定他的人生。他留，我们自然要走，带着小五躲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生活；他走，我们更要卖了这处院子，换了钱给他上下打点，倘若他不是那个皇后要找的人，也不能让他受苦不是。”

九篱字句清晰，声音却细弱低沉，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不亏是九爷，想得就是周全，这样老二我就放心了。”二鸭从坐上站起，跻拉着一双鞋，对九篱躬身行礼，道了声晚安，准备回屋里去。

“等等”，九篱叫住二鸭，身子依然陷在藤椅里没有动，身影显得有些纤薄瘦削。“九爷，还有什么事？”

“你去酒窖最里边抱一坛白芍出来，倒一碗给我，剩下的抱到我屋里放在床下，轻着点，避着点老三，他心眼实。”九篱的声音轻飘飘的。

“好嘞，九爷，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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