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色疾影“唰”的从层层高墙外翻入,动作极快地跃到离女子数丈远的地上。虽然悄然无声,那女子在他一到便转过身来,倒像是已经恭候多时似的。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发上只系着一根宽边银白丝带,目光落在来者脸上,竟是不慌不忙,似笑非笑。
“我等你好久了。”眼神清冷,她深深地注视着那人的双眼,一步步走近。
多么熟悉的眼睛,琥珀色的明亮眸子。
就是这双眼,曾经那么温柔地看着她的脸,满载笑意和怜惜。
朱唇轻启,她唤那人——“梅。”
只见男子的身躯突地一阵僵硬,拳头捏得死紧,眼里透出浓浓的哀伤,欲言又止。
“雪,我——”
她淡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抬头吟道:“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说罢一甩衣袖复背过身离去。
这首词,是为了纪念那日的分离;而今相逢,旧时月色不再。
情人的吻只是那一夜确实存在的印证?
或许是她过于天真,或许是她故意不去发现事情背后的真相……可不曾想,背叛就像冬日里的黑夜一样来的那么快,那么直接,让人毫无防备。
“等等,雪!我是有苦衷的,听我说好么——”取下蒙面布,几乎是在哀求着,梅尚之冲上前去拽住她的手臂,刚好又在虎儿把她捏得淤青的伤处,一阵痛楚隐隐袭来,可她好像并没觉得有多疼。往日的雪梅生是清俊温润如玉的,神采翩然,今天竟看似憔悴颓废了许多。她抬脸,微笑,在他悲哀的眼里又一次看见自己的笑脸。
放肆的,毫无顾忌的,冷淡的,也是妖艳的。
——“梅公子,请你放手。”
凤楼留别
那个曾经被他紧紧抱住的爱笑的少女,和眼前人,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她受伤时忍着疼痛的倔强表情,她对他微笑时的娇憨神态,即便欢笑时也无法全部抹去的眼中的寂寞,她大胆坦率的言辞举动,还有她温馨的低语轻吻,对他而言竟是一场美梦么?
“梅公子,请你放手。”那么冷,仿佛厚厚的积雪,让人猜不透。
“雪……”他低叹,忧伤而不能言,“请你相信我。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他的手在颤抖,似是垂死之人要用尽力气把她留下。琥珀色的眸子,在清瘦的脸上越发明亮起来,凝视着她,仿佛下一刻便可看见她久违了的微笑。
“梅公子不必这么亲密的唤我。”她敛笑,随之而来的是淡漠。“我最痛恨别人的欺骗。”
他缓缓松了手,无力地退了一步,脸色苍白。
深吸了一口气,夜融雪站在原地,好半晌才道:“我以为你终有一天会对我说的,原来这一天再也等不来了。”鼻头一酸,她忍住,又吸了口气,“一切不过是个美丽的骗局。你监视紫陌,实质上忠于大哥,否则在点犀山,你也不会听从大哥安排次日便离开。你接近我,保护我,最终的目的就是利用我杀了紫陌。梅尚之,原来是少门主最最得力的傀儡……我说得对么?”
他不语。因为,他无法辨驳。
她的话语像是闪着银光的锋利弯刀,一下下的剜着他的心。
“还有,你把我们引到朱家庄,后来在逃亡路上也不忘制造一些‘麻烦’,例如在竹林碰到的一群杀手就是你引来的吧?”她鼓掌,“真是高明!我倒像是个傻瓜,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爱有多深,恨就更深么?
“我知道你恨我的欺骗,可是我爱你的心是真的——”他痛苦地哑声低吼,“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因为我只要你平安,再也顾不得别人!”
她垂目,扬手道:“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枉然。梅公子请回吧。”
风吹起,白衣翻飞,情缘断。
梅尚之喟叹一声,目露哀凄,俊美的脸上不复往日神采,“我明白你爱他,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求能留在、留在你身边!若不愿意我靠近,那我就离得远远的,只要能看你一眼——”
她和他幸福的笑脸,不顾一切的爱恋,已然腐蚀了他的理智。
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点犀山,他都知道她对自己的喜爱,远比不上心中对夜紫陌的牵扯挂念。他想假装不懂,默默的隐藏真相,原来都只是螳臂挡车。然而觊觎着她的人,还有他誓死效忠的主人——夜骥影,她的亲大哥。
当他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打断了。
——“尚之,够了。”
一阵磁性的男性嗓音传来,悠悠的,那么沉稳而温和。
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阴暗处走出来,乌发束冠,剑眉星目,英姿挺拔。他眉目间带着暖意,身上穿银灰色箭袖云袍,一块暖玉挂于腰间,气宇不凡。
“鸢儿,好久不见。”
沧澜荡荡,东风掩月,相见或是怀念。
三人的影子投射在石板地面上,如同讲故事的走马灯里的鲜活灯影一般,只是,他们的故事已是厘不清了。
身躯一震,夜融雪抬头望向那男子,只觉得心中翻滚的各种情感灼烧一般。而后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眼中泛起一层雾气,低问:“大哥……为什么?”
夜骥影朝她走来,微笑的反问:“什么为什么?看你,穿这么少脸都冻白了!”
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依旧在小事上体贴关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