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里的车越停越多,从车上三三两两走下来的男女也皆是一副肃穆表情,更奇怪的是他们都着黑色服饰。晓慧姐牵着我的手往旁边的一栋五层建筑走去,这时一个男子朝我小跑而来,小声说:“席小姐,人来的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我迷迷糊糊的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去,沿着光洁的大理石地走到一处敞开着厚重大门的厅室,门内一条通道,通道两侧坐的是客人。刚进门众人就纷纷回过头来看我,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一些人还冲我点头示意,这阵势怎么看怎么像——追悼会?!
随着目光落到前方,我不由得愣住了。
花团锦簇、黑木香台、悼词、姐姐的大幅黑白照片,还有那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巨大的“奠”字,被清风吹动,仿佛在告诉我,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了。
姐姐的葬礼……?
脑袋里“嗡”的无端混乱起来,缠缠绕绕着真真假假,我竟觉得天旋地转如同可怕漩涡一般!耳边响动呼大呼小的公式化的哀悼词和辨不清真心的哭声变得异常刺耳,尖叫呐喊疯狂拉扯着我的手臂,生疼生疼的。
不要不要!莫名恐惧恶鬼似的紧紧依附着我,站也站不稳!我使劲地拉扯自己的头发,我甚至听见了自己嚎啕哭喊,撕心裂肺。我到底在怕什么?
“……小容!小容!”
晓慧姐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身边的宾客也都在窃窃私语。从右侧门上的一小块玻璃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个少女,苍白而憔悴。及肩的头发乱糟糟,眼睛哭红,脸颊上也满是泪痕,表情惊慌,配着身上的一袭小黑裙,绝对没有奥黛丽?赫本的美丽优雅,而是忧郁不安,还有些神经质。
明明只是自己的脸,可我总觉得镜中人却像数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
再看见自己熟悉的席容的脸,倒像已爱恨嗔痴的活了一辈子似的。
那么辛酸,那么高兴,让我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周遭蓦地鸦雀无声,我拉拉晓慧姐的手,“我姐姐席湘承蒙你照顾了,今天就让我来送姐姐最后一程吧。”
她侧着头看我,疑惑起来,问道:“送谁?”
“送姐姐啊。”难道不是么?
她愣了愣,忽如了然一般神秘的笑了,摇摇头柔声道:“不对,你看看那上头是谁?”
我顺着她所指的望去,立即惊得无法言语!
因为那灵台上放大的黑白照片,分明就是十九岁的我的脸,十九岁的笑颜如画,十九岁的席容。
永远的十九岁。
梦回
清晨时分,天蒙蒙亮了,山谷里依然静悄悄的。
小屋里,唯一的一张木床被占了,男子只得用件旧衣服披上,趴在桌上睡了,细嫩白皙的粉脸上眉目柔美,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此时的他方入睡半个多时辰,彻夜的忙碌照顾使得他眉间染上一丝倦意。
梦中,他背着竹篓走出林子,豁然开朗只见漫山遍野都是他想要的药草!他高兴得尖叫欢呼,兔子似的蹦起来:“丰——收——啦!!”
因这“好梦”,嘴角才泛起甜甜的笑花,他便被一阵女子的低泣声拉回现实,“噌”的坐起来。原来是昏睡中的夜融雪陷在恶梦里,一场场反复的梦魇已把她折磨得满身大汗,翻滚不休。
他睡眼惺忪地晃到床边坐下,伸手挠挠头,失落地嘀咕:“没了没了,药草都没了,我还一棵都没采呢……太浪费了……”忽地清醒过来一般,嘟嘴使劲儿瞪着在睡梦中哭泣的她,“你还哭!我才该哭呢!!”
在她深深的梦的最底层,她的幽魂在不知不觉间竟游离了好些地方。
还没弄明白我为何参加那诡异的丧礼,刚才的人声喧哗就蓦地止住了,扭头一看,晓慧姐、灵堂、宾客全都消失了!心脏突突地跳动,心里七上八下的,身后一边寂静的黑暗,沉重而迅速地朝我扑来,企图吞噬。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米白色的小木门,我不曾多想便慌忙推门冲了进去——古色古香的室内,熏香袅袅,橱上珍奇古玩多不胜数,半开的窗外是精致的江南庭院,黄鹂在绿意枝头欢快歌唱。我站在挂着碧玉帘子的月形拱门外,目光透过轻柔晃动的翠绿挂帘看入内室,只模糊见着数道人影。
在城市里这样的地方不多,可我又好像来过……拂开帘珠,我缓缓走进去,尚且没有步入回廊,却听一个磁性魅惑的男性嗓音冷然斥道:“是谁?!”
心窝一阵扭痛,双脚不听使唤的疾步奔过去,像是我的人比我的意识更熟悉他的声音。
想见他、想见他……
居室内很凌乱,桌椅翻塌在地,古琴弦断,芙蓉冻玉香炉也倒在架下。黄昏日落,一个紫衣男子坐在雪白的绒毯上,长发随意披泄,几缕发丝拂在俊美的脸上,露出右眼睫下的泪痣,妖艳而魔性。唯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紫色的深邃眼睛闪烁着狂乱与痛苦,仿佛下一刻就要疯狂咬噬自己的血肉以止住内心的伤痛绝望。
断琴残香,斜阳照晚,红烛泪阑干,恨难双。
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浓重的悲伤潮水恍若一般冲刷我的心我的骨,多少次携手欢笑,多少个缠绵的夜,多少声深情爱语……历历在目,我又怎么会忘怎么能忘呢?
紫陌,紫陌。
邪魅的他,温柔的他。清瘦的他,憔悴的他。
断崖一别,那时连我自己都以为再难相见,那时我已知道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