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兰妃卿的怒火,他依然冷静自持,淡淡说道:“我不会离开她,处理好这些事后我便回去陪她。”
“你!”迈一步上前,她紧拽着他的衣袖,“她夜融雪有什么了不起的!离了她便活不成么?!”
梅尚之任她拽着,什么也不言语,只是对着她轻轻摇了头。
手攥得紧紧的,像是一松开,眼前的人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转过来急急说道:“还有……那些根本不是小事!你一路上想必也碰上许多夺命高手吧?”见他不语,便是默认了。“杀手门接了谁的案子我们都不得而知,但绝对和岳玄宗、朱家庄沾得上边。不管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总是要除掉她的。为了姓夜的女人你难道连命都不要了么?!”
“妃卿,你应该叫她小姐。”梅尚之眉心微皱地纠正说。
“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我才要去。只要小姐安好就行。”说罢,他终于拉开她的手,迅速翻身上马,又回身对兰妃卿劝说道:“别再跟来了,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话音刚落,便策马离去了。
夕阳下,青衣男子的背影在尘土中越发的淡了。黄衣女子手执马鞭,踮高脚尖努力地看着,像是要把那翩飞的身影牢牢记住。
从小,作为四君子继承人的他们,就一起读书玩耍,亲密无间。她活泼好动又喜嬉闹,是四人里年纪最幼的,一直被大家当成亲妹妹疼爱照顾着。她最最喜欢的就是尚之,那个总是微笑着的温柔少年气度沉稳,博学谦恭。叔叔们都笑称君子楼里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她崇拜他,羡慕他,喜欢他。
梅哥哥,妃卿要放纸鸢,最漂亮的纸鸢。
梅哥哥,妃卿要进城逛逛,买好吃的好玩的。
于是,他带她去放纸鸢,带她进城玩儿,还掏钱给她买吃的玩的……尚之,总是很温柔,玉般的男子,水般的温柔。
那年杏花树开满了粉白的花朵,皎洁月光下,一处晶莹芳华。
眉目清朗俊秀的少年在树下借着月光看书,卷起的夜风拂来,青衫飘动。
他温暖的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妃卿是好孩子。
然而,不知何时起,尚之和她之间的距离好像变远了。他长成静雅内蕴的公子,他到外地拜师学武,他同二少爷一起出行,他成为四君子之首的梅之君……
而她,兰妃卿,只能蹒跚着追逐他的背影,一如儿时。
梅哥哥,我是妃卿啊。我还是妃卿啊。
我心中有棵永不衰败的杏花树,树下坐着俊秀的少年。少年对我微笑,他说:“妃卿是好孩子。”
滚烫的泪珠突然从眼眶中滑落,打湿了兰妃卿的脸蛋,她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此刻她并不是平日美艳直爽的兰之君,只是被遗忘的哭泣的兰妃卿。
残阳如血心如血。
朱家庄 客院是夜,天气变得越发的冷了。夜融雪状似百无聊赖,披散着青丝斜斜靠着,手持细长的香勺,拨弄着案上的猊形百兽小香炉内的香料。
门帘被掀开,香墨进屋来,穿的是桃红芸香薄袄,镶边截纱的白绫裙,衬得清丽可人。这衣裳,原是岳柔差人给夜融雪做的几套上好的衣裙和首饰。或许夜融雪骨子里就流着叛逆的血,若是厌恶之人,即使捧上华服珠宝亦弃之如敝履;若是欣赏之人,便是只赠粗布白纸她也甘之如饴。让香墨穿,一是送她做礼物,反正穿着也美;二是给岳柔一个“高兴”的机会。
“香墨,你这样穿真好看!”她托腮打量了一番,笑着称赞道,“活脱脱是画里的仕女!”
香墨嗔笑:“就你嘴贫!”想起有事要报,便行至她身侧。“小姐,今我按你的吩咐,同朱二小姐的露儿一起,到了各房院走动,也盯着迎愿……不过没什么大发现。朱夫人房里也倒安静,大家好像都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夜融雪依然缓缓地拨弄香炉里的香料,玉指柔软。
好半晌,红艳的唇徐徐勾起一抹灿烂的笑,迷人心智的冷笑。
“表面越宁静,内里就闹得越凶。看着吧,不出十日,必生变故。全看谁死谁活罢了。”
不急不徐的说着,她盖上盖子,任由缕缕清烟从金色猊兽的口中吐出。闭上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嗯……真好闻。”
晚些时候,夜融雪正欲就寝,忽听得窗子传来扑扑的声响。她打开窗子,只见一只黑灰色的鸟儿飞落在窗口的下棱上。取下它脚上绑的小管儿,里面有一张空白的纸条。
指尖摩挲着纸面,她心内想:谁传来的信?对方是敌是友?罢了,先看了再说。想了想,她把纸条放到香炉的热处一薰,便显出几个略显凌乱的楷体小字:宣、岳、玄。
她又反复看了几遍,马上把纸条用烛火点了,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
夜融雪掀开被子,靠坐在床边,乌黑大眼不指望向何处,神情空灵。
云絮游移,月亮随之摇曳。一方云影悄然滑过桌面。
方才我收到一张纸条,我知道,那是我的亲大哥夜骥影写的。那种读隐字的方法,整个世界,怕是只有他和我才懂得。
不记得那是我几岁的时候的事了,那时我和大哥是很要好的。我常常跑去书房找他玩闹,姨娘虽不乐意我这般打扰,却不好明着说什么。大哥把我背在背上,笑着说:“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