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收掇完了脸上的妆,穿上一件白底的带红碎花的衬衫,然后若有所思地系着扣,从领口开始,一直往下,又回到领口处,往上,最后系领圈的扣。再接着很仔细地在上腹部扣上绑带,再穿丝袜。这时她显得很是小心了,她的双手灵巧地卷动黑色的丝袜,要防止勾丝,还要留神袜后跟的线不要歪。费了好多的劲妥帖了。等她套上了黑色的狭裙,这样看起来整个身子就窈窕,登上高跟鞋,对了梳妆镜,略弯下腰,在衬衣的领口别上一只椭圆形,琥珀色,木纹隐条的树脂领针。
「还回来吗?」少华问道。
她说:「那能回来,他一定回家的,明天吧。」说完,她挨近床头,朝他努了努嘴唇,少华飞起身来掳擒住她,她别过脸去,嘴上说:「不敢的,别把我的妆弄乱了。」他狠狠地在她丰腴的屁股拍打了一下,她极为夸张地大声叫疼。
她说:「你怎么劣性不改,还像小时那样,老是打我的屁股。」话末完手上挽起一件黑色的卡叽外套,另一只手提了小包,走出了房间。
2。陈少华是几天前从广州回到家乡的,已是一所名牌高校的教授的他,这次回到家乡来,看似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其实,是他蓄谋已久的。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他跟他的妻子已办理了离婚的手续,如今的他孑然一身再无牵挂,就像是牢笼禁囚久了的猛兽一样,他突然有了一种远走高飞四处狩猎的自由感觉。
这一次彻底地挣脱了婚姻的束缚,打开了少华尘封多年所有的记忆,过去的声响纷乱地朝他袭来。
他很清楚地想起家乡。想起了每次到姑妈家的路,要经过一堵断墙。断墙上面爬满了野藤,墙底下长了一层苔藓,逢下雨,它们就更加油绿。尽管他的家里已没有什么亲人了,但家乡却有他魂牵梦绕刻骨难忘的初恋。少华这时越发追忆起自己的初恋了。那种生活并不遥远,甚至可以说就在昨天,可是他认定了自己不是在追忆,而是在缅怀。所有的往昔宛如自己的影子,就跟在身子后头,一回首或一低头就看见了,尾随了自己,然而捡不起来,也赶不走,呈现出地表的凸凹与坡度,有一种夸张和变形了的异己模样。
当年的他年少轻狂踌躇满志,为了那个保送出国深造的名额而放弃了他的爱情,答应了他的导师娶了他的独生女儿,成了他家的乘龙快婿。那时候,他就已觉得无面目再回到家乡,再见到他的爱人他的表妹曼娜。他得到了他应得的一切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学术显蓍资深历广,但谁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在痛苦的自责中。他那不甚如意的婚姻,他跟妻子不和谐的性生活,都让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活该的,他认为这是生活对他的一种促弄和报应。
少华最先是寻到了当年姑妈她们家住的地方,从前的那栋老房子,架了竹篙晒着衣服的天井,墙角幽长的青苔野草。他止不住涌起另一种忧伤,如青瓦屋背后的那一抹斜阳,投射在人生的罅隙里。人世茫茫,沧海一粟,渺小虚弱的人,如一只小蝌蚪,眨眼间长成一只老蛙,不知还能见几回春水,还能几回在夏夜鸣叫。来到那灯火通明的城市后,就卷入了滚滚红尘。他自忖自己对女人是不是太过善良,因而才会有这么多分解不清的麻烦。要是当时心稍微硬一点,不和刘平结婚,在知道妻子外遇之后,理所当然和她分开,且握着道德与舆论的有利武器。
要是像别的逢场作戏的男人那样,抛开责任二字,也不至于将自己逼进死胡同。
进了大门,迎面一堵照壁,又是镂花的红木,原先的图案已让红漆覆盖,绕过照壁,便是个三进的院落,每一进都有个天井花厅,左右皆是厢房。尽管整个院落静谧,大人上班小孩上学,但也能看出乱七八糟的住户已把这里搞得面目全非;天井的一角盖起了低矮的厨房,花坛成了临时的拉吸堆,伙巷的末端堆着蜂窝煤,甚至两侧的小门也封住了,建成了厕所。有一男人穿着花裤衩出来望了一下,那边有女人在门口打着手机,警觉地注视着他。少华说了曼娜的名字,他们都摇头,少华又说出了姑丈姓蒋来,他们也连说不知道。
这时,有一那个打手机的女子过来,她说曼娜她认识,好像听说在步行街那儿开了一高挡的服装店,具体的位置也不清楚。少华连忙谢了,并问了步行街该怎么走。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指点起来,反而把他搞得更加糊涂,还是那个打完电话的女子说:「你叫辆人力三轮,他会把你送到的。」少华刚出那门口,那女子又追上来,朝着他再说:「我记得是在街的中段,你在那多走几家,准能遇上的。」值得庆幸的是,当少华从三轮上下来时,他就认定对面那间时装店应上曼娜的,其实在那一条寸土寸金的步行街,就在他的视野中就四五家高挡服装的店面。
但他认定,那一间装饰着谈雅粉红外墙的就是,那是曼娜一直喜爱的温情脉脉色调。少华急步横过马路,险些撞到了路人,他顾不得道歉,隔着时装店的玻璃,他见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既熟悉而又佰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