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火苗即将舔到雪娘的瞬间,一道人影猛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如风般跃上柴堆,一把扛起雪娘,将她丢出柴堆的范围。
景琅停止了数秒的心脏,猛然又“砰砰砰”的高速狂跳。
母亲得救了!
竟然是姒英救了母亲!
谢天谢地!谢外祖父的灵魂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亡灵!
一时间景琅泪如雨下,哭出声来。
前头,姒英也冲离柴堆,跑到雪娘身边,将她扶起来,眼里全是悲怆的:“月,你何苦呢。”
“你又何苦呢?”雪娘木然的坐在地上,情绪没有波澜,只用一种看透生死离合的目光看他,“像我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救我,不过是逼着我生不如死罢了。”
“也许这个世界对你而言,确实没有任何意义了。”姒英缓缓的道,“但对我们这些幸存者而言,你仍然是我们的圣女,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指引我们前进的光明,没有你的指引,我们如何撑的下去。”
“圣女?”雪娘唇角上勾,就像是在笑,却没有半丝笑意,“我说过我和景立天生了一个孩子,如果你忘了这一点,我还可以告诉你,在这十八年里,我陪过无数景家的男人、无数晴国的男人,以及来自其它国家的男人睡觉。”
风已经停了。
她的声音如此清晰。
柴堆烧得热烈,将她死人般的脸庞照得如此清晰,却没能给她半点温暖。
“月……”火光中,姒英的脸色苍白,似乎想阻止雪娘说下去。
但雪娘已经扯下丧服一般的黑袍,露出不着寸缕而伤痕累累的身体:“这就是那些男人留在我身上的印记。姒英,你看清楚了,这上面有男人的咬痕,抓痕,吻痕,还有捆绑、鞭打、滴蜡、刀割等等很多很多你所不能想象的玩法留下的痕迹。你要我告诉你这具身体如何被那些男人出入和玩弄吗?”
“月……”英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痛苦。
“什么圣女?”雪娘在笑,“我只不过是一个连娼都不如的奴和妓罢了。我连踏进这里,都是对这块土地的污辱与亵渎。”
圣女?母亲竟然是族里的圣女?
景琅听得骇然,同时更是心痛如刀绞。
难怪、难怪母亲会活得如此挣扎和痛苦……
即使她不太了解这个部落的圣女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又要承担起什么样的责任,但她确信,圣女一定都是高贵而圣洁的,“贞节”对于圣女而言一定比生命更宝贵。
然而,原本高贵圣洁、不染一丝尘埃的母亲,却沦落为千人骑、万人尝的奴妓,而且还是在族人被屠灭之际,而且还为仇人生下孩子……这种痛苦、绝望和屈辱,足以彻底摧毁母亲的灵魂。
这般残破的灵魂,唯有最深的地狱,才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月……”姒英的声音沙哑,挺拔如万年青松的身躯,在风中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被刮断。
“你要可怜我吗?”雪娘在笑,“你要连我最后的一丝骄傲,都要夺去吗?”
在族人的亡灵面前,她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那么,她至少还能得到最后的一丝安慰。
如果她历尽艰辛的回到故土,还是连去死的资格与能力都没有,那么,她的人生,就真的连最后的一丝救赎都要丧失了。
“不。”姒英的眼里,流下泪来,“我罪孽深重,比你更不配活着,我没有资格乞求你和埋在这里的任何人的原谅,所以,我不会阻止你,我只求你,让我与你一起离开。”
雪娘怔住。
景琅也呆住了。
“你……你……”雪娘半晌才缓缓的道,“你忍辱偷生十几载,万里迢迢的回到故乡,难道就是为了回来寻死的?”
“乌浪与晴国的军队即将踏入雪山,这片土地,再度面临被摧毁的危机,你身为族人的首领,却只想着追随一个肮脏不堪的女人去死?姒英,你还是男人吗?还是华黎人吗?”
“月,”姒英的声音如此温柔,宛如春夜的月色,映在荡漾的春水上,“这一次,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死都不会再离开半步。”
雪娘又是一震,总是没有情绪的目光,微微的闪烁着:“你、你……你已经这个年纪了,怎能再这般任性?华黎一族的重建与崛起都靠你领导,你不能抛弃仅存的族人,要死,你也必须要完成责任后再死……”
“二十年前,你也是这样,骗我离开的。”姒英似乎因为想明白了该怎么做,显得从容平静起来,“我信了你,以为去去几年,完成你交待的任务后回到这里,就能娶你,与你生儿育女,平静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二十年前,晴国大军还没有盯上这里时,身为族中圣女的姒月以急需一些重要的物资为由,派他带上族中二十名最为年轻能干的精英,前去遥远的西方世界采购物资。
姒月向他保证:“待你回来之后,我们就成亲,永远不分离。”
他信了。
他永远记得那时才十五岁的她,眼神是如何的深情,声音是如何的温柔,便是这份深情与温柔,让他信了她,并支撑着他熬过漫长的时光。
“然而,”他的话题一转,声音再度恢复悲怆,“十年之后,当我们历尽艰辛,终于带着你要的东西回到家园时,家园已经不复存在,迎接我们的,只有满目疮痍,遍地废墟,以及望不尽的森森白骨……”
“月儿,”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