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一件特别棘手的事情。”
“说来听听。”
“你能帮我解决吗?”
“小瞧我!”我挥舞着拳头,笑起来,“我能耐大着呢,哪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说说看,总好过自己闷着。”
我们说着的时候,已经走到车子前面。我抬起头来仰视他,眼睛被他的漩涡缠住,再也挪不开。他也凝望着我,我只觉得那目光深邃得如同汪洋大海。
同自己所爱的人对视,是另一种形式的亲密接触。
摄政公园附近,早晨的空气总是出奇得好,偶尔刮过一阵小风,我只觉得鼻腔里都是满满的露水香甜。冬日的伦敦,刮过的风总是极有穿透力的,像是能吹进骨缝里。我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一个小寒颤,石越卿他同我对面站着,将我的手握在他宽大的手掌心里揉搓着。
“小满。”
他叫我,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点轻轻的鼻音,好听极了。我微微眯起眼睛,有一道阳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侧脸映衬得格外耀眼。
终于,他缓缓地说:
“圣诞,跟我去旅行吧。”
……
我发现跟他在一起,脸皮更厚一点的人是我,说好听话的人是我,撒娇打混的人还是我。相比之下,他要稳重得多,就像一片海,包容了我的一切,无条件地接受我的每一幅模样。
但大海总是会时不时地抛出一些难题来。
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处在主导位置,我像是在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诱惑下去,到如今这个沦陷的程度。但我骨子里是个挺现实的人,对我们之间,或多或少都持有一点怀疑态度。
我解释不清他为什么喜欢我,他对我的照顾像是空穴来风。有很多次我都软磨硬泡地打探,他却只是莫测高深地笑笑,然后就转了话题。
因而我之前一直觉得,我们在一起,彼此开心就是最好,何必想太远呢?
但现在,我却不得不以一种新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了。
石越卿问我这个问题之后,我同他说我要考虑一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琢磨这件事。脑子里却混沌的,理不出头绪来。想到他的时候,我的逻辑总是混乱的,费很大劲才能不被别的东西岔开思路。
我想到他语气平常地同我说,我的长辈,你早晚都要见;又想到他郑重其事地把我介绍给他的亲友。他刚刚回来,就跑到我家门口等了我五个小时;还有他在冬日冷风里,揉搓着我的手,望着我说,跟我去旅行吧。
他的一切做法都令我实实在在地感到,在石越卿的心里,他看待这段感情的态度,与我不同。
或许,我也该更有信心些?
那我究竟该不该答应跟他一起去旅行呢?
我赖在田汐凰的琴房里,反反复复跟她重复这个问题,把她烦得要命。
“你真是麻烦,你就是个大麻烦!”她瞪着我,长发被她束起来,在身后一甩一甩,“不过是旅行而已,你想得也太多了吧?你担心啥?担心他会吃了你?”
我无辜地眨眨眼睛看她。
她无视我的一副可怜相,继续训我道:“就你这呆瓜脑袋和小身板,石越卿要是想吃了你,他不早就得手了,还用得着等这么久?”
我瞪她。
“你别瞪我,要我说,你就是矫情。明明心里超级无敌想去,乐得就差蹦高了,现在还赖在我这唧唧歪歪。”田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敲响了巴赫帕蒂塔的前两小节,“我来给你弹个巴爷爷,让你清心寡欲一下,成不。”
我像泄气的皮球,嘟嘟囔囔来了一句:“谁说我超级无敌想去了啊。”
她瞥了我一眼,狠狠地“切”了一声。
石越卿他刚刚回来,要忙的事情不少。再加上距离圣诞假期不远,需要赶工的活儿就更多。我其实搞不太懂他的工作,图纸啊,数据啊,零件啊,制模啊,偶尔听他说起来,我只觉得好神奇,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会争取每天晚上来接我,我们一起找一家小餐馆吃点东西,然后在摄政公园里闲逛一会儿。有时我不说话,我们只静静地走一会儿。有时我会说很多,天南海北,什么事情都提。早上跑步时候听的bbc新闻,两年以前弹琴的录音有多么差劲,上大师课的时候有多么紧张,还有新看的侦探小说吓得我半夜睡不着觉。
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发问,却很少评价。
“新的侦探小说?还是阿加莎的吗?”
“嗯啊,是那本《无人生还》。”
“阿加莎的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没有,我把波洛系列的全都看了,这一本我看过中文的,但是你出差那个礼拜我闲得没事,就想着要把原版看一看。”
我们说起这个的时候,正在摄政公园的湖边溜达。有两只大鹅一步一颤地走在我们的前面,我拉着他的手,晃呀晃,心情愉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