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罗摩那面色数变,半晌无语。
那汉人青年微微一笑:“莫贺弗于盟书有异议否?”
莫贺弗的目光看向案子上摆放的硝制的羊皮纸,这是一份用汉文、契丹文和鲜卑文三种语言写就的文件。核心意思便是大周八路军节度使李文革愿与乌古一族互盟誓约,许以通商之利。
这一层意思倒也还罢了,然而另外一层意思却令莫贺弗有些忧虑。
“太尉要在我族之内另设族帐?”
“是!”那青年男子轻轻点头。
“我不懂……”
那青年男子笑笑:“这本没什么玄虚,太尉此来,金河泊一战令辽人丧胆,俘获大批汉人丁口,这些丁口我们无力全数带回延庆,便要借莫贺弗一方宝地驻足。”
纳罗摩那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要让我割让草场?”
青年人摇了摇头:“汉人农耕,胡人放马,这是天地定数,太尉不要莫贺弗割让草场。只需划定区域,使得这些人有所居饮,不使部众相扰即可。”
纳罗摩那冷笑了一声:“汉人有个词叫做‘归化’,李太尉这是要我乌古一族背反大辽归化大周啊……”
那年轻人似乎也没料到纳罗摩那还有这层见识,微微怔了一下,不由得赞道:“莫贺弗果然是有大见识大智慧的豪杰,怀柔以藩属,归化以郡县,这本便是天道循环之礼,只不过太尉并不欲挟以兵威,莫贺弗举族规划与否,乌古部何时能由部落化为郡县,悉由贵部自决。太尉所欲者的,不过通商、传教、办学三事耳……”
“这正是敝族上下困惑之处,太尉要通商互市,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前朝亦有先例可循。然则传教办学,恕某愚昧,不能领会其中深意……”纳罗摩那盯着那年轻人道。
那年轻人名叫申必正,字国方乃是去年秋闱取士取上来的进士出身,如今补在节度府行人参军处做一名行人主簿,此番却被李文革派来出使,本就有些莫名其妙,此时听见纳罗摩那见问,心中暗自苦笑了一声,心道岂是你不能明白,太尉这古怪的条件在大周又有几人能够想得明白。
想是这么想,口中却不敢胡乱说话,只道:“所传之教,为道家三清自然之教义,教人向善,止息兵戈,明释天理,解析器术;所授之学,乃我儒学大道,诗书射御,礼义廉耻。以华夏之大,抚蛮荒之远。此二者具是我诸夏兴盛之本,丕续之源,不传之秘,太尉肯兴于乌古一族,此实莫贺弗厚德所至……”
他说得天花烂坠,莫贺弗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缓缓问道:“若上京问罪,太尉何以救我?”
“盟约签订,乌古族与八路军便像嘴唇和牙齿般一体,太尉自然不会坐视契丹人荼毒贵族!”细封敏达ha话道。
“大丁卢说得好听,如今敌禄元帅领军南征,太尉驾临山后,乌古一族些许族众,微末血脉,自不敢与皓月争光。然则太尉退居平夏之后,元帅问罪,却让敝族何以克当?”纳罗摩那郁闷地答道。
细封敏达笑了笑:“这个你尽管放心,太尉即便回去,我却不会就这么回去……”
纳罗摩那一怔:“大丁卢何意?”
细封敏达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还少许有那么几分哭笑不得,他迟疑了半晌,缓缓开口道:“这……这个东契丹公社……有我细封家一成份子……”
……
一行人远远离开了乌古一族的驻地,细封敏达放马飞奔起来,申玉正有些跟不上,半晌方才气喘吁吁打马赶将上来,对细封敏达抱怨道:“细封将军,太尉这一遭派下来的差事着实怪异,卑职想了良久,终究还是未能想透,既是要收服其部众,趁着辽人尚未反应过来,直接将其部族迁往河套岂不是便利,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细封敏达转过头怒气冲冲看着申国方,严肃的问道:“连你都不明白么?”
申国方脸上一红:“卑职愚钝……”
细封敏达脸色突然间垮了下来,抱着头呻吟了一声,咬着牙道:“你好歹读过许多书,尚且还不明白……”
然后,他猛然抬起头,仰面朝天怒目圆睁……
“那个疯子要做什么……我这只学过骑马杀人的鹞子又怎么会知道?”旷野上传来了党项人狼一般的吼叫声……
……
“兹以节度掌书记崔褒权知东契丹公社事,致果副尉陈哲、游骑将军细封敏达同知东契丹公社事,凡通商、传教、设学三事悉统之,许设五品以下文武僚属,以知事、同知列衔,其绩一并计入节度府考成……”
崔褒默默将任命告身叠了起来,抬头望着李文革,轻轻叹息道:“太尉以为这有用么?”
“有用没用,总要试试才知道……”
李文革倒是满不在乎,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猛看。
“……太尉的苦心孤诣,崔某明白,只是契丹会给太尉这个机会么?”
李文革淡淡一笑:“地方千里,沟壑纵横,契丹人现在暂时还顾不那么周全……”
崔褒苦笑道:“一旦太尉大军退去,这些布置便都成了无根之萍,一阵大风刮来,只怕便面目全非了……”
“原也没有指望这布置能够立竿见影,不坚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