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看来自己这样的儒生,在政争这件事情上还真是没法子和这些在漩涡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们斗啊。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居外而安。这道理不光是咱们这些读书的老儒明白,圣上虽然幼年未曾读书,这道理也还是懂的。就是王秀峰,又岂能不知?否则为何近在眼前刚刚接管了大内禁军的李重进他不忌惮,偏偏忌惮一个外镇澶州的太原侯呢?”
冯道继续用他温和虚弱嘶哑的语气慢慢“敲打”着范质。
“其实此刻看好太原侯的不只是你,李惟珍暗中也有动作,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可是主上知道,王秀峰也知道。主上之所以隐忍,一来是他生性仁厚宽宏,知晓乱世为臣者的不易,二来你和李惟珍都是他准备留下来最终辅佐太原侯的宰相人选,因此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情势如此,王秀峰为何偏偏提防忌惮于你,却极少找李惟珍的麻烦?不是他心血来潮,也不是他心胸狭隘,而是他忌惮你这个日后的宰相今日便来夺他的权。李惟珍分判三司,终日与丁亩户数河工水利钱粮米谷这些民生国计搅在一处,类似泰宁军和此番延州这类事情极少插言,这便是他比你聪明的地方啊……这些事你觉得是军国大事,王秀峰自然更觉得是军国大事。既然是军国大事,自然有他和圣上决之,你范文素横插一道,抢着要与他去争这个‘军国大事’的议决之权,他怎能容你?”
冯道顿了顿,沉声道:“我们是文官,乱世文官自然有文官该管之事,何谓黎庶生计,何谓国计民生,田土、水利、商贾,无非尔尔。我不教你揽事,并非不理军国大事,否则还叫甚么宰相?只是文武殊途,我们有我们的军国大事,王秀峰和那些藩镇诸侯有他们的军国大事,各统其权,各司其职,各自管好自己的‘军国大事’,天下即便不能大治,生民却也可少受些苦难。文素你一门心思操心王秀峰该管的‘军国大事’,是舍本逐末了……”
冯道这些日子养兵,极少开口说话,今日勉强打点精神,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的话,早已是精力耗尽,脸上充满了倦容,强打者精神最后道:“延州那边的事情,你说了不作数,王秀峰说了也不作数,折从阮的兵就驻扎在三水,如今关中他的嗓子最亮,延州的事情只有他说了才算。你把这个事情交给王秀峰去打理,他便是再不通情理,终归要卖上折家三分薄面……如今你若插手此事,只会引起王秀峰的猜忌和疑虑,甚至可能会把太原侯也牵扯进来,若是教王秀峰误疑太原侯参与了此事,只怕他便要打叠精神处处掣肘了,本来能够顺顺当当办下来的事情,王秀峰自家便能处置停当的事情,生生便要被你搅乱了……”
此时范质对冯道已然是彻底的心悦诚服,他一声不吭地拿起那份密奏,最后问道:“这个把高允权弄了个灰头土脸的莽撞校尉怎么办?看样子高允权自家是处置不了此人了……”
冯道无力地摆了摆手:“……让王秀峰头痛去,我还是那句话,延州的事情,折可久那老狐狸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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