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可能是,这份密诏确实是密诏。只经过了郭威和冯道两人的手,其余相臣皆不知情。
不过折从阮知道,冯道虽为首席,却并不掌印,真正掌印者恰恰是那个没有列名其上的范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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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有第二种可能,范质不具名,仅仅是个障眼法,是为了表示诸相平等。这份秘旨真的是秘密到了除冯道之外的所有宰相均不知情地地步。
而冯道的特殊,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其余诸相均不能与之攀比。
这么简单的一道诏书上,却隐含着这么多不为人道的门道,看来为了解决延州的问题,皇帝和中书的几位宰相还真是颇花了不少心思。究其内里,皇帝的这道诏书不但要避开已经成为本诏核心人物地高允权,还要避开如今权势熏天炙手可热的王峻,这才是这份诏书的真正用意。
折从阮不动声色地将诏书收了起来,笑着对张永德道:“陛下和冯令公的信任。老夫颇为心领,不过延州如今局面稳定,这便宜行事四个字,似乎暂时派不上甚么用场了……”
张永德看着折从阮,轻轻笑了笑:“三日后,末将便将起程。取道庆州前往灵州。这一遭末将并非单纯为了延州之事而来,陛下得清楚,延州之事,末将唯侍中马首是瞻!”
“灵州?冯家出了甚么变故?”折从阮眉头皱了起来。
张永德叹道:“西北那位冯令公,如今病得厉害,几个儿子闹家务,争抢得十分不像话。冯令公给陛下写了一封信,请朝廷出面仲裁。侍中知道。冯令公乃是陛下的布衣之交,这些内务总要帮他料理清爽才好!”
灵州的朔方节度使陈留郡王中书令冯晖乃是西线牵制定难军的重要力量,其作用远比延州的彰武军要大许多,关中藩镇对冯家军的评价也普遍比高家军高上很多。如今冯家却生起了内乱。折从阮心中更加担忧起来。
在全面牵制乃至绞杀党项定难军地这盘大棋当中,原本微不足道的李文革正在逐渐变成一颗举足轻重的重要棋子。
“抱一何时回汴梁?”折从阮问道。
“总是下个月的事情了……”张永德苦笑道,“只怕在灵州还要耽搁些时日!”
他顿了顿,说道:“侍中,冯令公的病情只怕不太好,陛下曾经说过,若是冯令公的中书令一职出缺,陛下便准备拜侍中为中书令,封国公,西北之事,朝廷便托付给侍中了!”
折从阮默然,封国公,拜中书令,“折侍中”变成“折令公”,这些在常人看来非同寻常地荣耀对于折从阮来讲却没有任何实际吸引力。
在通盘考虑了目前的局面之后,折从阮决定摊牌,他静静地注视着张永德道:“抱一,你此去灵州重任在肩,老夫派遣一百兵丁,护卫你的人穿越庆州野鸡蛮族的辖地。庆州的郭剥皮地皮实在刮得太厉害,那些蛮夷都在蠢蠢欲动,小心些没坏处!”
张永德吃了一惊,庆州的事情朝廷虽然有耳闻,却并不曾在意,以为不过是州官过于贪渎,这在这年月是绝然算不上大事的。
他正想着,折从阮道:“我写好了一道表章,抱一可愿在表章上具名?”
张永德愣了一下,却见折从阮自案子上抽了一份奏表出来,十分随意地递了给他。
他恭恭敬敬打开看时,却见奏表上写道:
门下侍中静难军节度使臣折从阮顿首上奏:党项之于中国,实幽胡之次也,长兴以来,屡寇军州,多扰边郡,为害愈烈。延州险塞,藩屏关中,无强兵不足以御外侮,乏勇将则不能去边患,侍中高氏,任牙校文革巡检芦关,犬子德源镇戍魏平,今年以来,连败定南铁骑于关墙之外,李氏斩首两百七十五级,臣子戮敌一百三十八人,俘虏缴获无算。此实陛下福德,社稷之幸。臣蒙陛下简拔,巡戍关中,委以方面之权,窃以为不罚罪不足以慑群僚。不酬功不足以励军心,故奏请陛下,赐李氏及犬子以恩泽,惠及延府二州将士,以功论爵,以能任职。则四海可靖,天下得安。臣折从阮顿首再拜。
张永德看罢了这道词句浅白地奏表,心中暗自思量,折从阮这是摆明了要给李文革撑腰了,他想了想,抬头问道:“侍中,这个李文革乃是彰武军辖下,侍中这道表章似乎也应该请高侍中连署具名吧?”
折从阮捻着胡须微微一笑。口气十分自然地说道:“他不配!”
张永德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笑了笑,走到案边提起笔,蘸了墨在下首恭恭敬敬写上了“左卫将军恩州团练使殿前马步军都虞侯张永德顿首附议。”
折从阮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张永德是个极聪明地人,自己把李文革的功劳和自己儿子的功劳写在一起,张永德若是拒绝连署,则不是不给李文革面子,而是不给自己父子面子了,以晋国驸马之聪睿。相必是绝对不会做这么不合身份的事情地。
张永德心中也暗笑,折从阮这一手扯虎皮做大旗造声势地手段虽
,不过自己虽然在延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到了汴梁算,且不说皇帝一眼就能看明白自己为何会跟着联名,即便是都不明白。朝廷也不会因为多了自己的签名便对此事深信不疑,虽说赏赐肯定会先期下来,但是最终决定延州问题归属,皇帝必然要等到自己回去汇报完毕之后才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