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信笑道:“可他,乃至他身边的人,至少也是县吏出身啊,有几个是真的泥脚子?而且娘娘,刘邦一旦称王之后,不就开始大封功臣贵族了吗?刘邦称帝之后,封了多少异姓王同姓王,封了多少地出去?清除了六国旧贵族,他们难道不是新的贵族?不是新的豪强?他要依靠的不还是豪强吗?难道他依靠的是普通百姓?豪强是有的死有的生,有的豪强,一朝没了,有的平民得了机遇,一朝变成豪强。无论个人怎么变,但它总归是不变的。秦二世残暴,汉武帝就不残暴了吗?秦亡于修长城,汉朝修的长城,可比秦朝修的多的多啊!汉朝打仗死的人,也比秦朝多得多啊。汉武帝论穷兵黩武,比秦二世又好的了多少?难道百姓就不怨吗?可为什么秦二世完了,汉武帝没完呢?因为诸王和贵族豪强,都站在汉王朝这边啊。秦始皇错在抛弃了封王和贵族,秦二世是孤家寡人。皇上若想抛弃贵族豪强,结果只会和秦二世一样。”
冯凭道:“你说得没错,此事是得慎重考虑。只是,还是得秉持:予利与民。不能一而再地满足他们,这些人朝廷已经把他们喂得太饱了,他们获利已经太多了。”
杨信道:“娘娘说的对。”
话题既然已经拉开,两人也就深谈了一些,杨信设问说:“真正对付豪强的法子是什么?分化百姓。怎么分化?开科,通过考核取仕,杜绝贵族豪强通过恩荫入仕,以能力论高低。所谓的乡党品评、察举入仕,不过是贵族们玩的把戏。朝廷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地方政治、经济资源,防止其被豪强独占。知道归知道,可是这些策略,就像均田一洋,往往是行不通的。贵族强势,庶族弱势,自魏晋以来,南方北方,莫不如此,不是皇帝能说了算的。朝廷也当识时务者为俊杰。”
冯凭说:“养虎为患的下场,你也看到。豪门贵族充斥天下,国家大事,皆为门户私计。如司马、王、谢,庾、桓之流,为祸朝堂,流毒无穷,终有一日会成大害。”
杨信说:“此事,绝急不得。急了反倒火上浇油。”
不知不觉聊到半夜,冯凭觉得有点困了,遂中止谈话,忽说:“宏儿怎么还没见回来?”
杨信起了身,也发现时间晚了,案上蜡烛都快燃尽了。他躬身道:“臣看看去。”
杨信出去了一会,打听得了,回来禀告说:“太子在太华殿,被皇上叫去了。”
冯凭疑问说:“这么晚了,还在太华殿,有什么要紧事吗?”
杨信说:“皇上在召见刘温,元子推等人也去了,说是已有几个时辰。”
冯凭说:“宏儿还小,皇上也是,白天让他听政也就算了,这么晚了,总该让他休息的。他还是孩子,又比不得大人。”
杨信低声说:“臣刚还听说一事。”
冯凭说:“什么事?”
杨信说:“娘娘记得那管通吗?就是之前给皇上上书那个。皇上听了他的建议,所以命他出任长安郡守,让他先秘密去上任。说是上个月就离了京,结果他没去到任,竟自己又偷偷跑回京城来了,被人抓了个正着。皇上得知此事正发脾气呢。”
冯凭惊讶了:“还有这种事情?”
杨信也笑:“这人八成就是个说大话的,本想是讨皇上欢心。没想到皇上认了真,让他去做这事,也是够滑稽的了。”
冯凭说:“那他是有得火了。”
宏儿一时回不来,冯凭虽困,然而也睡不着,叫了杨信坐下:“咱们再说会会吧。”
杨信说:“娘娘饿了吗?要不要送点夜宵过来。”
冯凭说:“也不饿,不过也送一点来吧,这么干坐着也无聊,咱们可以嗑嗑瓜子。”
杨信忍不住笑了。
不一会儿,宫女送上来果盘,红枣栗子糕的点心等,还有一盘瓜子,又有茶、酥酪。冯凭将人都遣散了,独留下杨信,靠在榻上,无聊同他说话。
拓拔宏在太华殿,听他父皇发了半夜脾气。
那管通被带进来,拓拔泓气得,三两步上前,当胸一脚就踹过去,指着鼻子怒骂道:“混账东西!忘八蛋!这就是你干得事儿?你还有脸来见朕!谁让你回京来的?你这上任上的好啊,狗胆子要包天了!”
拓拔宏吓得不敢动,感觉他爹化身成了恶魔,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他老老实实立一边,规规矩矩的,大气也不敢出。
那管通从地上爬起来,又跟条狗似的跪稳了,狼狈不堪道:“臣有罪,臣知罪。”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臣途中生了重病,险些丧命,这才不得不返回京城,本想等病好了再向皇上请罪。”
“生病?”拓拔泓哈了一声,又伸脚踹了一脚,“朕看你身体好的很啊?连踹了几脚都没把你踹倒。你这身体比朕还结实,瞧你那一身的肉!”
那管通跟个不倒翁似的,被踹一脚又弹起来,拓拔泓怒其不争:“朕信得过你!朕如此看重你,你就是这样来回报的,没良心的东西!朕看你是只会耍嘴皮子说大话,让你去干事,一件也干不成!”
他站在殿中,来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