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他也从回鹘赶回来了。
元赐娴一下如鲠在喉,待回忆他的口形,才发现他说的是:“他受过的,你也受一次吧。”
一模一样的后心位置,她不知道,他该有多恨,才会选择背后伤人。
元赐娴从山上撤下的时候,细居已经没了气息,被一行一样在追捕他的南诏士兵拖走了尸体。陈沾双眼血红,挥着刀要卸尸泄愤,被手下几个清醒点的同僚拦了下来。
算了吧。
没用了,算了吧。
元赐娴远远站在山道上,看见陈沾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一拳头一拳头往泥地里砸。
陆时卿僵在那里,低头瞧着他,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但元赐娴知道,他越是平静越是压抑,越是面无表情,越是心起骇浪。他甚至根本没发现她下山。
她停在原地,没立即走近,半晌后,看见陈沾冷静下来,缓缓起身,屈膝在了陆时卿面前,说:“陆侍郎,殿下有样东西交给您。”他说罢从铠甲里取出一封早已压实的信,颔了首郑重奉上。
陆时卿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听他道:“殿下说,您离京前夜曾交给他一个匣子,匣子里放了记载有先帝种种脏事括一系列罪证。他起始没明白您的意思,因为这个匣子是废的,它里头的东西再确凿也无用,滔天的证也治不了当今圣人的罪。可他后来想通了,您做了一场造反的戏,扶他上位,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这个手段能够成就殿下,却不能挽救大周。而那个看起来暂无用处的匣子,才是大周的命脉。”
“殿下说,他在与您的这场戏里,扮演了一个尊父的孝子,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对先帝的认同。他得位不正,所以必须靠这份认同,这份父子情深服众,而这一点,却与您和他一直以来的理想背道而驰。”
“先帝驾崩了,但真相还未大白天下,如果殿下始终把这场戏演下去,大周的后世子孙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国家到底为何积弱至此,永远不会懂得真正的为君之道。他们只会记得,先帝时期,有个权臣造反,差点害得王朝改姓,所以,他们会继续走上先帝走过的‘权术之路’。而同样的,朝臣们也会继续深陷党争。如此,哪怕大周侥幸熬过了殿下这一代,也很快会走到亡国的境地。”
“殿下说,您明白这一点,因此将匣子交给他,期许他终有一日能够站稳脚跟,能够不惧‘得位不正’的骂名,能够有底气做一个前无古人的帝王,后无来者的儿子,令先帝罪恶昭然若揭,唤醒麻木不仁的朝臣与天下人。这样,大周才真正有了希望。”
“您那么相信他,他却说不能相信自己。他想对得起您,可三年五年,人心易变,坐在那么高的位子,再烫的血也可能慢慢冷却。多年后再要揭示先帝罪证,就等于亲手推翻这些年的自己。当他被累累权势拥簇,还能有如今这份一往无前的血气,拿起那个匣子吗?”
“这场戏一旦演了,就可能再也走不出来。所以他想,不能等,大周也等不起了,既然总该由他来,不如现在就做这件事。殿下在出城‘追杀’您的几日里,亲笔写下这封揭露先帝丑事的罪文,交给了小人。”
陈沾说到这里,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哽咽了下道:“或许殿下根本没思量活着回去,所以什么都交代好了,包括与手底下的朝臣。他的死,便是除去罪文与匣子,搭给大周的第三块板子,越惨烈越够力道。而他在文书里提到的,关于您的部分,也够给您正名,加上朝臣的支持,一定能换您回去辅佐十三殿下。他不想逼十三殿下长大,却不得不这样,希望您能晚几年再养老,陪小殿下走过最难的一段路吧。”
陆时卿听完,默然良久,拆开了手里的罪文书,却先从里头抽出一张字条来。
字条上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寥寥两行字,清秀俊逸却力透纸背,是郑濯拿左手写的,他说:求仁得仁,死犹未悔。
元赐娴走近了低头一看,鼻头霎时酸楚起来。
陆时卿把字条捏在手里,叫陈沾与众人退远,然后跟她说:“别自责。”
她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了。元赐娴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表达什么。
陆时卿叹口气,瞧着她问:“在你的梦里,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犹豫了下说:“十三殿下登基后不久。”
“朝堂中空,十三殿下初初登基,我来不及稳定朝局便身故,你以为,那样的大周能支撑多久?多不过三年,必将亡国。”
元赐娴皱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继续道:“但现在不同了。在你的梦里,阿濯暴毙,却什么都没得到,大周走向尽头,我们每个人的牺牲都白费了。而如今,”他拿起手中的字条,“他以死换朝廷上下一个清醒,而我也会陪十三殿下中兴大周,直到看见曙光的一日。”
他伸手抚了抚的鬓发:“所以别自责,因为你的改变,他求仁得仁,大周的明天也会是别的样子。窈窈,打起精神来,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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