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马主簿查看完孙儿的伤势,也皱起眉来,正要说话时,酒楼上面的窗口里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接着话道:“那是金州归德将军贾乃寿和他兄弟贾乃福,原本是蒙着后妃的荫当上的官儿,没想到这对兄弟打仗却是一把好手,日前打进了敌国境内三十里,算是大功一件,此番为邀功而来,举止自然放浪了些。”
陆栖鸾抬头一看,竟然是高赤崖,便道:“高大人,咱们府里不是今日休假吗?还要在这儿盯着吗?”
“不是盯,今天的护卫是雁云卫负责,我在这儿主要是几个同僚请客,你要不要上来见个面儿?”
陆栖鸾摆手道:“我就算了吧,年轻资历浅,怕打扰你们的气氛。”
“以后你都是要找这些人办事儿的,怕什么生?你今年十七吧,这儿席上还有一个十六的小娃娃,跟你一批新进的,让他敬个酒跟杀了他似的,要不你代表一下?”
陆栖鸾回头对马主簿说:“我看着像是能喝的吗?”
马主簿道:“去吧,虽说你是个姑娘家,但御史台成日里盯四卫盯得死死的,同衙的不敢逼你喝酒的,见个面也好。”
陆栖鸾想了想也好,告别了要抱着孙儿买点药的马主簿,提裙上了酒家二楼。
“……这是枭卫新来的女官,也是刑部陆尚书的长女。日前那桩案子就是因她临危不乱,没被权势迷瞎了眼,咱们各位才能得空在这儿喝酒。陆校书,这里在座的都是四卫的前辈,日后少不得要打些交道,来认识一下。”
“见过各位大人……”
陆栖鸾本想着多半还是饭局上的老一套,正要起身敬酒的时候,坐她身边的一个低着头的少年拿手指把自己面前的一壶雪梨酿往她那边推了推。
高赤崖看见了,把同僚拿起的酒壶按下去,道:“你等下要去给太子赔罪,就别喝酒了,省得御前失仪,随便用些果酿意思一下就是了。”
陆栖鸾虽也不是滴酒不沾,但别人的好意既然来了,也便欣然接下,拿着果酿把她爹那一套酒桌上口水话遛了一圈,倒也丝毫不冷场,待回到座位,正要向身边的少年感谢一下时,便听见那少年旁边的中年武官皱着眉小声训斥那少年。
“……你听别人多会说话,整张桌子上就你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板着张脸给谁看?白费了你堂叔一番苦心,连个女儿家都不如……”
被训斥的少年依然是一副冷漠神情,只有嘴唇轻抿着,流露出一丝对这种酒局的抗拒。
陆栖鸾不禁想起陆池冰也是这么个臭脾气,一到年节饭局,一个桌上吃饭的亲戚就非要他作诗,有的过分的还要他学曹子建七步成诗,没说两句陆池冰便恼了,最后总要她来说俏皮话把局面圆过去。
这么想着,陆栖鸾便拿了杯子从少年身前向那训教的中年敬酒道:“苏将军,咱们今天好不容易轮着佳节,谈这些横条竖框的多煞风景,规矩留给私塾先生教便是。人生难得同饮一杯酒,您不嫌我乳臭,我也不怕您资格老逞威风,相聚皆是知心友,这杯酒您是喝也不喝?”
那少年愣了愣,只见一截戴着银链的皓腕横在面前,整个身子一僵,接着便见他那出了名的爱挑刺的族叔面上立刻转晴,摸着胡子笑。
“喝,当然喝。说得好啊,我这侄儿性子闷,以后还请陆小姐有空带带他。”
“自然自然……”
一通圆场外加转移话题,陆栖鸾又多喝了两杯,待雪梨酿后劲上来,弄得她颊边微红,坐对面的高赤崖笑道:“说得跟那么回事似的,人苏校尉的官儿可比你的大。行了,现在夜宴差不多要完了,你快去朱雀门吧……苏校尉,左右你也要去御前执勤,街上龙蛇混杂,麻烦你护陆校书一趟。”
“是。”
起身一一告别了席上诸人,陆栖鸾便下了酒楼,等到了楼下,让寒风一吹,眼前便是一花,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待到揉了揉眼睛站定,便看见刚刚那少年正要伸手去护着她。
“我刚刚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猛地收回手,垂眸道:“雁云卫,苏阆然。”
“看你一句话都没说,以后这样的酒局还是能推则推吧。聊不到一起的,就算喝着同样的酒,交情也不会变深。”
那名叫苏阆然的少年见陆栖鸾丝毫没有刚刚宴上八面玲珑的模样,有些疑惑地问道:“陆校书恐怕也不见得乐在其中吧?”
刚刚宴上高赤崖称她陆校书是想强调她枭卫府的官职,但并没有多少同僚应和,而是只看在她爹的地位上喊她陆小姐。
……而这个少年,看着十分沉闷,却只有他注意到了高赤崖的话中话。
心思这么一转,看苏阆然的目光便少了几分懒意,见他还在等自己回话,陆栖鸾摇了摇头,丢下一句“看我心情”便离开了。
木讷的少年人一怔,便见她这个人已掩在元夜的迷离灯火里。
——好奇怪的姑娘。
正抬步要跟上去时,陆栖鸾忽然折返回来:“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