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远就是隔离线。
背靠山壁,头顶不到两米就是上下游赏的石阶,行人上下的跫音咚咚咚砸下,就像有小锤子在后脑勺敲击,山中的湿气重,不过一会儿就在发梢上结了一层水汽。
吴起偶尔抬头看上一眼,少年正安静地看剧本,神色专注,并不像其他被冷待的孩子那样甩脸子耍脾气,老脸一松,也放下怒气,不跟一个孩子计较。
冷静下来后,发现少年这次竟与上次试镜有些不同,气质的变化有股说不出的味,因为没有动态与表情,也不能确定。
——用苏镇雨还是别人并没什么区别。
原也是不愿破坏电影和谐,又考虑到制衡投资方才不录用,并非对少年有偏见,如今上头下了命令,他只好相信自己的执导能力,柳珍妮的编剧功底,和亲选的男女主演,顺便再期待一下少年。
或许少年可以把人间的江水变成天上的江水。
收起那刺目而落入俗套的锋芒,变成动魂摄魄的无形飘渺,把蠢蠢欲动的表演欲肢解为一举一动,心中有爱恨,眼中无爱恨,傲视苍生,不惹纤尘。
——虽然也没报多大期望。
就连他的外甥容白,一部部主角打磨出来的演技,一顶顶影帝头衔加身,不可谓实力藐超群雄,可浮华缠身也沾了俗气,让他仙风道骨纯属说笑,索性江寒这个角色本来就入了俗世,并不影响。
付丞雪刚合上剧本,就被凭空冒出的饮料兜头浇下。
作者有话要说:
☆、——o39——
黏糊的橘黄色橙汁糊了半张脸,椰果粒黏在头发上,一缕一缕搭在脸侧。
好不狼狈。
加了冰的液体滑入锁骨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哆嗦,无妄之灾招来了不少目光,起码周围的人就因此有一瞬鸦雀无声,被这突变惊呆了!
付丞雪压下反感的情绪,平静地摸了把脸。
转头,看见一个约莫刚上初中的女孩——光看脸还比他大一点,在外人眼里还是以大欺小——女孩不顾家长的拉扯,余怒未消地冲他骂道:
“贱人,欺负我们小龙的人都该去死!!!”
这就是……传说中的萝莉粉?
冲动易怒爱美男——前世因样貌原因,还没荣幸地接触到这一物种,没想到初次见面,竟是这种情况?
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神通广大,才能第一时间就认清他这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用余光在周围扫视,给过他下马威的场务站在人群后,拿着手机不知在跟谁通话,目光却隐晦地看着他。
吴起自然也发现了那处的争端,剧组不少人把视线汇聚在角落。
高挑的少年缓缓从地上站起,肩很平、动作很稳,挺立的筋骨中藏着傲气。
从吴起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半侧的脸,高秀挺拔的鼻梁,被射入枝桠间的星点阳光模糊了表情。
没有惊怒,也没有笑,表情很淡,很浅,如天边聚散的云彩,在时间中游离,连微妙眼神变动都带着一股子不可亵玩的施舍。尽管他站得比山道上的那对父女还低,可他仰头,不卑不亢,目光仿若恩赐,带着冷意,洞穿所有人性的不堪与卑劣,甚至充满同情怜悯。
那一刻,少年仿佛游离在空气之外。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不因外人的侮辱降下身段,置身事外,把众生摸爬滚打的俗情俗世抛弃在脚下,不屑一顾地碾踏,连头上湿漉漉滴着果汁都不坠其人风采。
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制,叫气场。
还是充满“仙气”的磁场。
吴起眼前一亮,拉住想要上前解决纠纷的副导,“先看看。”
付丞雪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人报仇时时刻刻。最爱看敌人如鲠在喉地频频变脸,但凡占上风非一棍子打到对方再也翻不了身才解恨,更何况,如今的皮囊还属于童言无忌的少年。
轻启唇瓣,声音空灵清澈。
未经变声的嗓音舍弃了卷舌中黏腻的稚嫩感,通过胸腔与鼻腔的震荡传出——
起音如从云端飘摇荡出,轻促的尾音带着捉摸不透的拒人千里,自上而下地逐层加重,缓而有力,坠落中逐渐灌注空气般拉长音线,一字一句都沿着敲击的节奏,牵动空气震颤的频率,扣入心弦。
这被称为:台词功底。
是吴起在试镜哭戏中完全没有发现的惊喜。
少年说:“可能课本上并没有告诉你……”
“全球近七十亿人中,有一亿两千万人处于饥荒。二十四小时内,每五秒就有一个孩子因饥饿致死。一个人不吃不喝能活五天,而光喝水却能延长两天。你把果汁倒在我头上时,有没有想过,在你挥霍的这段时间里,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块土地上,就有人因为连这二百毫升的水都喝不起,正在经历死亡?”
少年语气平平,似乎不掺杂任何主观情绪,说话内容却断章取义到耸人听闻。
但这道理讲得又着实巧妙,把对面的小萝莉绕了进去,吓得瞪圆了眼睛,被父亲抱在怀里瑟瑟发抖,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杀人凶手。
围观群众心中点赞,对少年机敏多才又出人意表的反应刮目相看。这番话虽然毒舌了点,但也勉强称得上另类劝诫,虽然流露出露骨的威吓。
少年挂起似是而非的笑,不动声色地盯着似乎仍心有不甘的小萝莉,又言:
“或许,你也可以捡起脚下的石头解恨。”
“看你年纪这般小就出来旅游,想必是做过飞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