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嗤笑一声,然后固执地舀着手试探铁锅的热度。
蒙兴看着她一步步试探地煮饭,不由地,就觉得自己对她而言,依旧是可有可无。
看着她慢慢地学会煮饭,慢慢地将饭菜越煮越精致,甚至比别家主妇都要手艺高超;看着她慢慢地学会用针头线脑换钱养家,看着她将“家”经营的有模有样。
他不由地更依赖她,离了她就是无家可归;随着她,才有个可以歇脚的家。
只是这家,渀佛只是她的,他就如一个过客一般。
不曾想过,有一日,他在旁人口中,会成了一个吃白饭靠脸皮度日的小白脸。
在挣扎着妄图摆脱这耻辱的名声时,他能想到的翻身之法,却可笑地依旧是问她借本钱。
于是,他们之间的争吵越发频繁,从最初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到最后的拳脚相加。
渐渐的,他明白他们这样的半路夫妻,永远不能做到“夫妻一体”。
于是,放弃了翻身做家主的奢望,他再次出走,却在外头风餐露宿几日后,再次回来。
如此反复,直到一日,他渐渐满足与做一个旁人眼中的“小白脸”,依傍着她过日子。
只是,她似乎也不愿意与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相依为命,于是争吵再也停不下。
最后一次,她终于将他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而他,也终于忍不住伸手扼死了她。
如今,闻着大牢里麦秸的潮腐气息,蒙兴想,自己一次次的走,却一次次的回去,是因为自己离不开她;而她,一次次地抱怨他无所作为,却又一次次地不许他插手家事,只怕她也不明白,究竟想叫他做什么……
木栅栏上的锁链被牵动,随后,两个狱卒进来将他拖了出去。
闭着眼,听着锁链哗啦的声音,蒙兴忍不住想多要强的人,才能在眼瞎之后依旧样样不输旁人。
出了大牢,刺眼的阳光射过来,蒙兴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眼前的眩晕,让他的双眼一顺眼朦胧,只看到光晕中,表姐依旧温柔腼腆,一双眼睛平和地泛着光,静静地看着他……
“……喜欢也别去抓它,不然,不是你惹恼了它,它咬了你;就是你厌恶了它,杀了它……”
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被秋后处决,耳朵里,却依旧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这声音,是他记忆里不曾有的,却听得真真切切。
嗤笑一声,他想,她说的对,当真是他恼了,就杀了她。
睁开眼睛,蒙兴只觉眼前的一切,恍若梦境一般,那边,眼神依旧明亮的表姐,手上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婴儿,笑容恬静,在初醒的眩晕中,他晕晕乎乎地将表姐怀中的小儿看成他们的儿女,笑着要开口,却看到自己的手脚却又变成了小儿模样。
耳朵里姨妈的声音,嫙表姐的声音,无一不叫他目瞪口呆,再看到表姐那张脸,他不由地生出一种欣喜,欣喜于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能够叫他回头挽回;可是,一句“喜欢它也别去抓它”又在耳朵边想起,似是提醒他这辈子终究不一样了。奈何那时的他满心都是欣喜,刻意地遗忘了那提示。
于是,故意做出懵懂模样,蒙兴凑到简妍身边,看着那小小女婴啊啊地叫出声来。
再之后,一人闯了进来,随后,表姐也跟着那人出去。
蒙兴意识到那人就是表姐的结发夫君,忍不住跟了出去,在听到细碎的“小白脸”等话语,听到他们两人说起他,他心里惊雷一般,终于认识到他又迟了一步,如今的她已经被另一个迷途知返的人挽回。
之后,他有意去拉她的手,却察觉到她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有意回避着他。
于是,在茫然之中,他顺着她夫君的话,痛快地喝了酒,大醉一场后,却见这分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境依旧存在,且,他身陷其中,再难醒过来。
看过了一无是处的庄政航,他又去看那位传说中风度翩翩的“燕不独返”。
“他是游侠?”
他这般问,稚嫩的声音里,有勉强克制住的怨恨,若不是下面那人,简妍怎会眼瞎,怎会那般的心硬如铁。
她笑着说:“他是读书人。”
看着她笑,蒙兴不禁想,说起燕曾时,她依旧在笑,不知说起自己时,她可会咬牙切齿?
终究是不同了,如今,他再也不用在外漂泊,以后,他也会迎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多年之后,看着她的女儿九斤欢快地在自己耳边说着他们夫妻之间的趣事,蒙兴眯着眼倾听之时,不由地想,有没有一刹那,就如他时时刻刻妄想不顾一切地带了她走一般,她有没有想过,放弃人生的前二十年,等着他长大,等着他回来。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