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司马玄微微垂下头,极轻的笑了一声:“不过你不必在意,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待我把你拉上岸,待你找到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我自然就会离开的,只望你不要厌恶我,也不要……不要刻意拒绝我。”
曹徽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尖锐锋利的指甲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猛地就疼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她强迫自己说:“你的庇护大恩,我此生无以为报,可若你想要为此而拼上自己的性命,司马玄,这份情我不稀罕,也更不在乎。”
司马玄依旧在给曹徽扇着扇子,但是动作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机械式的重复,似乎这只是一种本能。
片刻后,她笑了,眉眼弯出了从未有过的柔和:“将军说的没错,你一惯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儿狼,我也只有拿命抵押上去,才勉强能换你几句关切的话语。”
“起初我只是为了查明曹氏一案的真相,只是后来,竟然查到了东宫太子赵选的头上,”曹徽缓缓的偏过头去,无所谓的将视线落在了漆黑的窗外,她开口,话语中饱含着无尽的嘲讽与讥诮:“可是你知道东宫的太子是谁吗?他是中宫皇后娘娘的亲子,是曹家的外甥,是我嫡亲的表兄呀,他的身上,也拥有着一半曹氏之人的血脉啊,可是他,他,他竟然——”
一些话决计说不出口,它们带着刀锋剑刃,被她憋回心中,反复凌迟着她自己——想说的话拖着不说,久了自然心事重重,毁身伤心——她再开不了口,只能双手捂着脸,悠长悠长的叹一口气。
“徽儿……”司马玄终于停下了扇扇子的动作,可就算她的手伸出去了又如何?
她并不敢轻易的去碰她。
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明光,紧接着,“啪嚓”一声巨响,墨一般浓稠黑沉的天边被一道紫色的闪电照亮,劲风裹挟着天雷轰隆隆咆哮而过。
下雨了。
方才的沉闷燥热尚未散去,凄厉的夜风卷着窗棂砰啪作响,司马玄走过去依次将门窗关上锁好——从那边走到这边,往日步履端方的人眼下却步伐僵硬。
某一刻,曹徽突然替司马玄感到委屈,无尽的委屈。
于是,当司马玄锁好最后一扇窗户后,她刚转过身来,原本坐在凉榻上的人竟然直接朝她扑过来,正正扑了她一个满怀。
“……”
跄踉着退后一步靠到了窗户上后,司马玄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的双手垂在身侧,任凭曹徽抱着自己,任她眼中的朦胧泪水逐渐成行滑落。
曹徽放声哭了出来,伴着外面那些敲着瓦片叮当作响的大雨,每天都默不作声的在和恐惧作斗争的人忽然不想再这样假装坚强,假装刀枪不入了。
“元初,已经过去八年了,你我之间如今不仅隔着身份,更也隔出了一座血海深仇,我日日告诉自己我要为父兄平反,要为族人申冤——
我希望朝廷能给出最严肃公正的判决,我希望那些冤死的忠魂能从此得以安息,我希望,朝廷能为他们平反,让那些未来得及实现的抱负,那些未了却的心愿,还有那未团聚的亲情,未结果的爱情,以及未经历的人生,都得以稍稍平复,我也,也想愿他们尚存于世的亲人,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可是元初,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我害怕,我害怕自己当真成了那种只会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搅弄阴风诡雨的阴谋小人,可我一边害怕着,一边还贪心着——我不仅贪念你身上的味道,我也贪念你的目光,便是你与我任何一丁点的好,我竟都想永永远远的将你占为己有,
你曾让我莫要回应你,你说你会送我走,司马玄,自八年前我嫁与你开始,若你不要我,我便再没了家,便什么都没了——
对不起,司马玄,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我真的害怕,司马玄……”
曹徽的哭泣声声在耳,过往的八年时光里,司马玄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来的,如今猛然回想起来,脑子里依稀只剩了一句沈先生的书中之言。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对埋伏笔情有独钟的蠢蛋作者君真的埋了好多伏笔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司马玄敢在“四弟弟”司马昆被人强加杀人罪名下狱审判的档口上,如此拖家带口的从长安城跑来泾阳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些事情可以让她将她大姐姐司马英先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以免到时候再度陷入像八年前那样的,腹背受敌的,为人胁迫的,没有任何选择的艰难境况。
她司马玄今生今世,生生死死,都不想再重蹈那年的覆辙,一点都不想。
深夜漆黑,雷霆渐消,外面只剩下了侧耳可闻的大雨如注,屋里的闷热不知何时也悉数消散退去了。
司马玄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清醒着做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梦——大概是自己有了执念,所以才会出现了这般的心心念念的梦境罢——她竟然听见了曹徽说怕自己不要她?!
于是,她试着将两手抬起来落在曹徽的肩头推了推,结果没怎么费力的就推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