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赵氏言说身体原因便回内院歇息去了,司马修似乎有话要同曹徽说,但却怎么都赶不走元祉这个熊孩子。
王府小书房里:
司马修甚至都气得喊来了何统进来,言明让何副将把元祉这倒霉孩子拎出去。
紫袍金冠的小世子司马昆不愿意退下去,最后只好熊抱着多物架不撒手,边嚷嚷着自己是个大人了边努力向曹徽使眼色,要曹徽帮忙让她留下来。
谁知会意的曹徽还没开口,端坐在书案后的司马修就叹一口气,幽幽的朝何统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为父的又岂能为他计一辈子,要留下便就留下来听罢,”
何统会意的退下,并安排人守好了小书房。
这厢,司马修说着话,边抬眼看向依旧抱着多物架的小儿子,他开口,总是冰冷的眉眼里似乎融出了淡淡的温情与自豪:“你二哥哥十七岁的时候,已然在沙场上同阎王爷争了将近十年的阳寿了,”
他摇摇头,冷硬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的不舍:“你在王府里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若再不经历些许的风浪,遭遇些恶毒的豺狼,待为父百年之后,你这实心眼儿孩子可要如何是好啊!”
“爹,爹爹……”司马昆从多物架上滑落了下来,呆滞的跌坐在了地上。
少年世子突然感到了一丝无能为力的害怕与无助,这种感觉不同于她坐牢时感到的那种害怕与无助,而是一种无法言喻无法抗拒的束手无策——
她猛然发现,眼前这个被她奉若神明的父亲,她高大伟岸的,大山一般给她无尽温暖依靠和安全的父亲,原来有一日竟然是会离她而去的,就像所有的生与死一样,父亲有一天是会离她而去的。
司马修不忍看见小儿子脸上这种无法接受的震惊与错愕,他别开脸去,音容很快就恢复了平素的冰冷坚毅。
他说:“老二媳妇,我大抵已经猜到了你们两口子如今在做什么,那些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亦都悉数知道了,你,你便把脸上的素纱取下来罢。”
虽然心中早有定数,可司马修的话说出口之后,曹徽隐在袖子里的手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父亲,”她轻轻开口,唤出了一个旧日的称呼:“儿容貌已毁,还请父亲担待,请世子担待。”
说着,曹徽缓缓抬手,徐徐取下了遮在脸上的素纱——素纱取下,一张好看的脸同司马修记忆里那个儿媳妇并没无有太大区别,只是右脸颊上那块疤痕让人看着心疼。
“……”司马昆似乎也被曹徽脸上的那块疤痕吓到了,她呆呆的盯着曹徽看了许久,她歪起头,有些木然的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就在快爬起来的时候又因为不小心踩到衣裾而再次跌坐在地,木制地板被她砸出一声闷响。
小世子却浑不在意自己是否摔疼了,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广袖滑下,露出一小截白净细腻的手腕,她指着面前这个仪态端庄的坐在方椅里的女人,抖的嘴里的牙齿互相碰撞咯咯作响。
“二,二二二……二嫂嫂?!”
此“二嫂”非彼“二嫂”,回应司马昆的,依旧是曹徽轻轻的颔首:“世子,是我。”
司马昆几乎是连滚再爬的跑来的曹徽跟前,她抓着曹徽的手,凑近过来,反复且认真的看曹徽。
俄而,她松开曹徽,连连摆手往后退去,嘴里嘟嘟哝哝的否认到:“不不不不,我依稀记得我曹二嫂嫂右眼角有一颗朱红泪痣,就,就与敬慧公主眼角的那颗相似,你见过敬慧公主的罢?她就是凭那颗泪痣走进我二哥哥的眼里的,
还还有啊,我当时虽然年幼,但也还是记得的,我二嫂嫂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就像嵌了天上的星星,明亮又好看,你没有啊,你的眼睛虽然也很好看甚至,似乎也与我二嫂嫂有些像,但是你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光,没有呀,不不,你怎么会是我二嫂嫂呢,不对不对你是我二嫂嫂,可你怎么会是我曹二嫂嫂呢?你不是的呀!你不是首辅荀公的女儿吗?你——”
“元祉,”那厢,司马修终于沉着声音打断了小儿子司马昆的不断否定与质疑,他站起身子,一步步从书案后头走了过来:“荆陵侯府,你二哥哥的崇光院卧房里,东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你是见过的罢。”
“儿,儿子自然是见过的,”司马昆蓦然抬头看过来,眼眶已然有些泛红了:“所以儿子才敢否认啊,荀二嫂嫂不是曹二嫂嫂,她们不一样啊!”
“世子七岁时,你曹二嫂嫂送你的生辰礼世子可还记得是甚么?”曹徽平静的问:“那世子可还记得你曹二嫂嫂当时对你说了甚么?”
司马昆当然是记得的,她自幼时便不太受二哥哥待见,她以为曹二嫂嫂也会同二哥哥一起不待见她,可曹二嫂嫂却在知道她的心愿后提前半年,路途遥远的亲自跑去军器监,央了专门为她二哥哥打造兵器的老师傅,特意为她锻造了一把小弓和一套专属的箭头,在她七岁生辰时送给了她。
那把小弓上面铸着她的名——昆,那些箭头上还融有他们北境军的图腾神兽——兵戈之神——勾陈。
勾陈者,黄龙之位也。勾陈之象,鹿首龙身,权司戊日,表杀伐刚猛,乃兵戈之神也。
那时,曹二嫂嫂对她说说,她的二哥哥虽然常年远在北境,但心里都是一直记挂着她这个“幼弟”的,这把弓送给她,便是希冀司马昆有朝一日能长成比她二哥哥还要强大的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