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祉你给老子站起来!”书案之后突然一声怒喝,司马修啪一声将手里的竹简摔在桌面上,堪堪打断了司马昆后头想说的话:“你是她司马元初的亲弟弟,她是你的‘亲哥哥’,你的父母高堂具在,危难之时,哥哥帮弟弟乃是义不容辞,你还想要如何谢她?!”
“呵,呵呵,”司马玄冷冷的笑出声来,她看看司马昆,复又抬眼看向父亲司马修,她在广袖的握住曹徽的手,黑沉沉的眸子里浸染了泼天的嘲讽讥笑:
“亲弟弟?孤大概是中毒之后这脑子就不大好使了罢,怎的只记得母亲那短短的一生中,除了膝下过养了一个大姐姐外,仅仅就只生了我一个呢?”
“……哎呦,想起来了,”司马玄拍了一下额头,不解的神情为一抹后知后觉的恍然所代替,她歪起头,语气之轻,仿若是在说着别人家里的事情,甚至还带着一丝劝慰的语气:
“孤本是有一个亲弟弟的,只可惜他还没生出来,就陪着母亲一起下那漆黑幽冷的黄泉去了,都许多年过去了,父亲您就不必再多提那个孩子了,他没能来到这世上,您不是又有别的儿子来代替他了么。”
“王八犊子!混账东西!”随着司马修的拍案而起,一方八成新的徽砚携着十足的怒气从他的手里头破空而来,堪堪砸在了司马玄脚下的木制地板上。
他指着司马玄,眸色猩红:“逆子!可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司马昆已然被突然暴怒的父亲吓的低低抽泣了起来,司马玄的身子同样也抖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在砚台砸过来之前就将曹徽护在了身后。
她低下头去看,名贵的徽砚落在脚边,砚里头残留的墨汁溅的她前裾伤到处都是。
她用广袖拂了几下前裾,似乎并不在意父亲的暴怒。
“袍子都脏了,”年轻的君侯理了理宽大的衣袖,温声同身后的人说:“咱们走罢,回去换一件干净的。”说罢,她拉着曹徽提步欲走。
曹徽却站着没动。
“怎的,你要在这里留晚饭?”司马玄低头看曹徽,眉眼温和,声带笑意:“不过看样子是留不了的,不若就回去吃罢,管饱的——啊,是忘东西了罢!”
司马玄左右看了看,从那边的茶几上拿过来素纱,抬手给曹徽戴在脸上:“这下好了,走。”
曹徽深知司马玄的拗脾气,只好随着她一并走出小书房。
庆徐王府二公子拉着二夫人大步离去,徒留王府之主在小书房里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被司马玄强行拉出庆徐王府之后,荆陵侯夫人曹徽宣布第一次尝试缓和王侯矛盾失败。
接到曹徽后,荆陵侯的马车横穿长安城,一路从位于城东的庆徐王府跑回城西城南交界处的西南民坊,回到了首辅荀润生活了半生的荀府。
司马玄几乎是连拖带拽得将曹徽拉回的西院,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时间,荀府里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一件事情——荀家的这位君侯姑爷又同姑娘发生了争执。
老天爷啊,他们家姑娘分明是病体未愈啊!
“老爷,您就不管管吗?!”贾嬷嬷立在书案前,神色间的担忧不像似作假:“容姑娘好歹顶着咱们姑娘的名头,这般被姑爷在娘家欺负,可要容姑娘怎么办才好啊……”
荀润从满桌的案牍后头抬眼看焦急忧虑的贾嬷嬷,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孩子不先同我开口,你要我这个名义上的爹要怎么去给她撑腰?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你啊,明明可以回家含饴弄孙去了,非要跟着在这儿操的这份心,我那龙凤胎的外孙还在院子里玩耍呢,你不去照看着点儿?”
虽然身为内阁首辅的荀润素来待人温和,但贾嬷嬷也知晓自己到底只是个奴才下人,听自家主子这样说,她纵是满心担忧,最终却也只能规矩的退下去,到院子里照看孩子去了。
贾嬷嬷退下去之后,手里还捏着笔杆子的荀润半垂下眼皮,盯着屋中某处空虚之地静静的愣了一会儿。
——他侧耳,素来冷清的院子里,正有孩童的嬉笑声不断传来,若是他的女儿还在的话,不知道这个时候成亲没……
不知过了多久,荀润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眸子深处终究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与悲伤。
然而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重新开始批阅公文:“那两个人怎么会吵架呢,元初那小子本就同他母亲一样,是个情深不改的人……”
荀府西院:
司马玄确实是端着不怒自威的架势将曹徽拉回来的,明面上也确实叫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同自作主张应邀去了庆徐王府的曹徽生气,可事情的真相却与荀润所料相差无几的。
司马玄的一只脚才踏进西院的门槛,她便挥袖吩咐留生,整个西院里不得任何人进来,就连龙凤胎也不准放进来。
曹徽也以为这人是当真动了怒气,只好边往屋里走,边连声同她解释着:“元初你听我说,如今清嘉受了重伤,你又素来在长安缺少帮手,我思来想去,不能不主动替你去试探试探王……”
“替我?”进屋之后,司马玄回手关上屋门,神色不知何时已然退去了所有的冷峻与疏离,那般的温和纯善:“你这么关心我啊?”
“你……”曹徽愣了一下,抬手在对方手臂上拍了一下,眉眼里揉了无尽的笑意:“又唬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