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擦个澡。”
安息毫无反应,依旧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
废土没听到答复,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怎么了,还是饿了想先吃东西?”
安息忽然觉得自己满头满脸的灰十分狼狈,从地上爬起来说:“我,我先去洗澡。”
废土却一把拽住他:“你饿着肚子洗澡不好,先吃两口。”
安息只得又局促地坐回原地,双手抱着压缩干粮,水也不喝一口,就抱着干啃。
废土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想不出为什么,只问:“你的羊呢,不用喂?”
安息把电子宠物拿出来捧在手里,用手指戳着羊屁股把它叫醒,给它吃了些干草,然后把他放到靠窗的地方充太阳能。
看着小羊在太阳下理起了自己的毛,安息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交待废土一定要照看好它,独自走到拐角处的公共厕所。
他来到厚厚蒙尘的镜子前,把衣裤脱下来叠好放在一边——他举起上臂用了用力,看着微微凸起的肱二头肌,又低头拍了拍平坦的小腹,试图找出腹肌的痕迹。然后他又拢了拢自己的长发,把它们全部盘到脑后,想看看自己短发大概什么样。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那时没有选择自己,废土也会和避难站里其他人做爱吗?他忽然想。
这念头一旦升起,边无可避免地发散开来——他选择我,真的只是为了换取离开所需的资源吗?
如果不是,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呢?自己既不高挑俊美,也不特别聪明,还总被嫌弃软弱爱哭,废土喜欢自己什么呢?
不对,他从没说过喜欢自己,可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带我走,送我小羊,帮我烧洗澡水。
安息晃了晃脑袋,用温水将长发打湿,细细地洗出很多泥沙和思绪。
洗完澡之后安息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梦魇已经被他完全忘在了脑后,他轻轻哼着歌回到大房间外,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安息推开门进去,发现不少变异人都回来了,只是他熟悉的二号和二十九不在。他们围成一个圈,兴奋异常,空气中飘散着十分浓烈的血腥味。
他有些愣神,朝圈子中间看过去,赫然和一个人类对上了眼。
那人类显是在风暴中落单的旅人,浑身脏污疲惫不堪,左腿膝盖往下空荡荡的,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安息霎时间明白了——虽然不需要进食血液,但高级辐射人对血红蛋白的渴望不下于这片大地上任何一个变异生物,这人类反正也无法在废土上生存下去,还不如供给大家解馋。
安息直觉自己应该扭开脸避开这画面,可那旅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叫他寸步难行。
旅人被按在地上,颈动脉被利器划开,大量鲜血汨汨溢出,他徒劳地捂上自己的脖子,单腿在地上乱蹬,头发瞬间被血浸湿了。
忽然,安息的眼前黑暗一片,他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废土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眼睛上,干净的气息围绕着他,把他带离了那个地方。
“嘘——闭上眼睛。”废土说,然后把他的耳朵也捂住了。
辐射人兴奋的叫喊声、陌生人接近呕吐的呛咳声和无止境的风声都被隔绝在外,终于安静了,安息想。
他转过身面向废土,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终于闻不到那个味道了。
废土下巴磕在他头顶,带他回到角落靠着大办公桌背后坐下。
过了许久,人类挣扎的声音渐渐微弱了,辐射人短暂的饕餮狂欢也接近尾声,安息把脑袋搁在废土肩膀,轻声问:“我们有一天……也会这样吗?”
废土想了想,实话道:“也许吧,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害怕吗?”
安息点了点头,又摇头。
废土说:“没什么可怕的,这远远不是最糟糕的死法。”
安息没有问“最糟糕的死法”是什么,只问:“你从来就不会怕吗?”
废土沉默片刻,说:“会怕,经常会,但是这恐惧叫我活着,不知恐惧的人是活不久的。”
安息仰起脸看他——废土似乎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睫毛下垂,眼睛微微失焦,他怀里抱着安息,像是抱着一个安抚人心的大绒毛玩具,叫他思绪万千。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废土休息站,非常简陋,条件很差,”他轻声说:“当时我母亲还怀着孕,就被避难站赶了出来,因为我父亲在一次变异人入侵时受伤感染,可他瞒着大家很久没说,直到衰变后才被发现。站里的人发现之后全乱套了,他们倒推我母亲怀孕的时机,疑心那时候我父亲就已经感染,而她肚子里的将是一个……变异小怪物,所以将她赶了出去。”
废土冷笑了一声:“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变异人是无法生育的,但其实知不知道这些也不重要,适当的恐惧能令人存活,大量的恐惧能令人发疯。”他低头看安息——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喃喃道:“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什么生物变异了最可怕吗,我当时跟你说,是人。其实,人心变异了,才最可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