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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息觉得周围的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废土开枪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他扣动扳机和枪声后座的声音,平滑的机械零件互相摩擦发力,弹壳飞出弹到地上,还有子弹闷声钻进怪物身体里的声音——它们活着的时候高声尖叫,死亡却无声无息,以及在这一切嘈杂之中微不可闻的、废土的喘息声。他杀戮的场景像是一出节奏精准的音乐剧,开枪,死亡,开枪,死亡。
丑陋的东西在一个个地死亡。
终于,在打空了三把枪后,地上只剩下堆叠的尸体和抽搐的残片,废土和安息从回廊上退出来,正准备再上一层,头顶忽然响起了广播。
独耳的声音夹杂着微小的电流声:“变异人,变异人已经全线歼灭,请伤者立马到医药站2号集合,重复一遍,请所有伤者立马到医药站2号报道。”
忙着这辐射人作战,他们想必还不知道变异虫鼠的入侵。
两人彼此互看一眼——医药站2号就在七层,废土丢下枪,低声飞快道:“今天的事,谁也别说。”
他本以为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这个永远充满无数问题的少年,不料安息果断点头:“好。”
“但我们在这会被怀疑的,”他说,“我们回楼下去,混乱过后再上来。”
废土看着少年跑开的背景,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第六章 幸存者
自从辐射人和变异怪物入侵一役之后,避难站腹背受敌损失惨重,财物损失多于人员损失。
但人员损失却是无可挽回的。
人口和资源的微妙平衡,是每一个辐射避难站的终极考验。
早年避难站出现过一次生育高潮,安息、瓶盖和鈿安都是这一时期出生的新人口,在他们五六岁的时候,避难站迎来了艰难的资源紧缺时代——第一批入住建设避难站的人口老龄化,生产力降低,医药成本升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避难站关闭了幸存者广播,开始实行生育隔离。
安息还记得果德里安爷爷从独耳叔叔手中接过一把突击步枪,一包少得可怜的防辐射芯和药品,毅然而颓丧地走出了辐射避难站的大门,安息当时不懂,但鈿安在旁边抹眼泪。
果德里安没能从那次“探索”中回来。
像他一样自己离开的老人还有很多。
安息自告奋勇恢复十二层的设施——大家清理上六层花了不少时间,到楼下一看都惊呆了,可问安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少年抱着自己改装的枪睁大眼睛摇头,再问就会瘪嘴哭出来的样子。
“你们都把我忘了,好多虫子,呜——”
独耳连忙头疼地打断他:“好了好了,现在没空管你,尸体抬走之后你就自己先收拾着吧,有多余的人手再送下来帮你。”他想了想又说:“给你换把枪,你小心点。”
安息忘记装哭,高兴地跑了。
七层医疗站的伤患太多,废土被撵了出来,他一瘸一拐地往外溜达,说:“我下去帮他。”
医疗站里隔离的一名伤患开始变异了,一时间令人惊心的惨叫响彻整个回廊,混乱的机械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没人有空听他说什么,他挑挑眉自己走了。
井梯慢慢驶过每一层,废土发现所有怪物的尸体都被拖走,但血迹还铺开在墙上,反而比尸体还在的时候更加可怖,好像撤兵后的战时集中营。他来到十二层,看见回廊镜头的房间里有灯光,走了过去,腿脚灵便,一点也不瘸。
安息正低头看着倒塌的货架发愁,他找来了一跟建筑钢管,把凳子摆在中间做支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货架翘起来三公分的高度。
废土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走进来双手撑住钢架,一使劲就扶起来了。
里面残破的药盒药罐哗啦啦倒了一地。
安息看着他,露出一排白牙,废土瞧着他手里的杠杆,心想:“也不知道这算是脑子好用还是不好用。”
安息问:“没人怀疑你吧?”
废土摇摇头,说:“没空。”
安息又笑起来,说:“独耳叔叔记性很好,过段时间就会来算账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又说要保护他,废土低头看面前少年的细胳膊细腿——他到底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安息蹲在地上,把能用不能用的药品和原料分开摆放,哼着歌,好像在做什么有趣的事。废土也左右看,寻思着还能顺点什么东西走。
安息抱着一盒幸存的止血膏,又冲着他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废土皱着眉看他:“干嘛。”
安息问:“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肯定不是从避难站走丢的。”
废土“哦”了一声,说:“也许我是避难站专门探索废土的‘战士’。”
安息眯着眼摇摇头,一副“我都知道了你就别骗我”的表情:“红眼叔叔和维格叔叔都是‘战士’,他们可不是你这样。”
废土皮笑肉不笑:“我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