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几里,碰上十几波人,都不是王家村的,王彀胜有点着急。
正在这时,前面土坡后传出女人的喊声,有些耳熟。
王彀胜急把牛车赶上了坡。
坡下有一个高大壮硕的女人,护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中拿着农家出粪的铁叉,正跟五个曹兵缠斗。那女人力气不小,手里又拿着十几斤的粪叉,抡圆了虎虎生风,曹兵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她。
王彀胜认得这女子,是当年一直想跟他好的翠花。
住在王家村后街的翠花五大三粗,浑身力气,下地能干活,回家能推磨。
当年,他正年轻,还没有改名,名字是老爹起的“王狗剩”,人长得高大周正,是庄稼地里好把式。
翠花每次见到狗剩,脸就红了,于是翠花娘就托人来说媒。
那时狗剩娘还在,见到翠花,怎么看怎么喜欢,可狗剩说啥也不肯应,最后还是娶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阿兰,让狗剩娘到死还在埋怨儿子没眼光。
翠花哭闹了两年,嫁邻村去了。王彀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翠花有力气,可她毕竟不懂武艺,只是凭着一口气把粪叉舞成旋风,气劲一泄,便被曹兵看准机会,一矛砸在腿上,跪了下来,眼见又一矛冲她胸口刺下。
翠花大吼一声,粪叉向上猛掀,磕飞了长矛,却一下子门户大开,再也无法挡住胸前的一矛一刀。
翠花把高高扬起的沉重粪叉狠狠向眼前的曹兵拍下。
可长矛就要刺进她的身体,钢刀已经砍在他身前几寸的距离。天空的粪叉距离敌人还那么遥远。
然而钢刀和长矛轻轻触碰到那团庞然的柔软,甚至都没有刺破衣衫,便开始向地上掉落。王彀胜的弓弦还在“仙翁仙翁”,两个曹军的脖子上,各插着一支大羽箭。
拍下粪叉终于落地,一个曹兵的脑袋绽放出万朵桃花。
小霸王早冲了过去。王彀胜再补两箭,五个曹兵,转眼间除尽。
翠花看着突然冒出的两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二蛋他们了没?”王彀胜说。
翠花听到声音,忽然虎躯一震,泪珠子一串串落下,指着王彀胜道:“你是王狗剩!蒙了脸俺也认得!”
说完抱着孩子,一下坐在土坡上,放声大哭起来。
王彀胜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心里怪难受的。没想到从来坚强得比男人还男人的翠花,会哭得这么伤心;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张口就被翠花认出老底。
翠花抹着眼泪儿说:“俺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俺的。”
王彀胜心里又是一酸,却不敢接她的话头,再问道:“看见王二蛋他们没?”
“你不是跟她们一起往南边逃了?”翠花道:“知道你心里有俺,俺死也知足了。你要接着装,俺也不怨你。”
“俺不是王狗剩,俺是王开弓”王彀胜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扯下蒙在脸上的破布,露出恐怖的长疤。
翠花显然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伸手来捉王彀胜的手,道:“你就是王狗剩,你的声音俺记得!身板儿也没变样,你左手腕还有个瘊子哩!”
王彀胜赶忙甩开要扯他左手的翠花。
翠花也不强求,拉出躲在身后的小孩,拍打着他衣服上的草屑和尘土,道:“狗子,快叫狗剩叔!”
……
翠花公公婆婆前几日死在了襄阳城下,她男人刚被曹兵捅了一刀,也已经断气。翠花默默地用粪叉刨了个坑,把他埋了。
现在他们家只剩下翠花和狗子娘俩。
“天杀的大耳贼,这是带俺们寻死哩!”翠花咬着牙咒骂。
王彀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刘皇叔宅心仁厚,治下清明,当年王彀胜一家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与其面对如狼似虎的曹军,还有随之而来的未知的危险,不如跟随刘皇叔当个太平百姓。
他曾听人讲,当日在樊城,两县的百姓齐声大呼曰:“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跟着刘皇叔,号泣而行。
不知若他们能未卜先知,明白这一去多半会死,胆小怕事的百姓们还会有几个愿意跟随?刘皇叔虽仁厚,却也没有到让百姓甘心送死的地步。王彀胜知道,这次新野和樊城的百姓在乱军之中死了十之三四。剩下的多半被曹军掳去,只有很少一部分没把刘皇叔跟丢。
王彀胜还听说,刘皇叔在汉水上看见百姓惨状,痛心疾首,欲投江而死,他说:“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何生哉!”王彀胜第一次听到这些,感动得热泪盈眶,本来对刘皇叔的几分怨念也随之消解。
翠花一家子死得只剩下孤儿寡母,王彀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至少现在,嘴边那些给刘皇叔开脱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王彀胜让翠花带着狗子坐到牛车上。
翠花赶车,他们两人在前面开路,赶走抢牛抢车的乱民散兵。
王彀胜偷偷把鼻子上的膏药揭下来扔了,再说话时,就有了严重漏风的鼻音。
“这下,乡亲们该认不出我来了吧?”王彀胜想得美。
翠花还坚持叫他狗剩哥,直到王彀胜发火,才改口叫他王开弓。
这时有一骑飞驰而来,银枪小霸王道:“赵将军哪里去?”
那人勒住缰绳,正是赵云。他手持长枪,身上白袍已有大片血色,道:“可见我两位主母去向?”
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