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子,檐上挂着两个灯笼,亭内光线昏黄。
四周都是金菊,这昏黄的光不像是被灯笼照的,倒像是因为金菊满地而衬的。
“到了。”宋景年停住转身,脸上挂着不甚柔和的笑。
苏皎月绕到他身前,看清了亭内的布置,一张圆圆的石桌和两个小小的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似乎放着软软的绒垫,四四方方的。桌上摆着一壶茶,几牒点心,像是月饼和果酥。
凑近了,闻着还挺香。
宋景年从后面轻轻握着她手,走上青石阶,带她在放着绒垫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另一边,同她面对面。
绒垫坐着很暖和,宋景年给她倒了茶,边倒边说:“本来准备了桂花酿,是陈大人从苏州带回来的,顾虑到你身子还未好,今日便不给你喝了。”
……
其实苏皎月一直都好奇,宋景年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酒量不好。
他话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将紫砂壶放下。
“怎么不回大殿里去?”苏皎月问,看着这布置,他像是早就预谋好了。
宋景年笑着看她,神色温柔:“本来便是两个人的节日,回去做什么。”
她抬眸,看他目光中都含笑,顷刻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秋寓意团圆,这里人地生疏,若真要论起团圆之意,确实两个人便足够了。
“你怎么就敢保证,我一定原谅你了?”她瞪着眼睛,目光炯炯,在夜里莹莹发亮。
要是在高楼上她没妥协,没跟他说话,或是根本就没离开大殿,这些东西他便也准备了?
“这些是我们下楼的时候,宫人端过来的。”宋景年老老实实地说,“提前预估了时间,才吩咐下去了,现在看来似乎刚好。”
夜凉,东西送早了就冷了。
他不等她说话,给她夹了一块月饼:“快吃吧。”
模样并不是很好看。
所以苏皎月问:“你做的?”
宋景年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一直维持着严肃的语气:“正巧在内膳房给你熬药,看见几个厨子在做,顺便就试了一下。”
末了,他主动承认:“自然不及你做的好。”
苏皎月先咬了一口,馅是果馅,味道还好,她咀嚼完抬起头,才发现宋景年一直在看着。
眉心微蹙,薄唇微动,似乎想问些什么。
但是不好意思。
她没笑,但故意避开这个不谈,说起其他:“大殿里的月饼挺好吃的,芝麻核桃什么的都有,早知道不回去,我便给你带些出来了。”
宋景年却摇头:“我吃过才来的,并不饿。”
说完又看着她碗里的月饼,状似不经意说:“我第一次做,若实在不合口味——”
“好吃啊。”苏皎月点点头,低下头又咬了一口,咽下后才说,“甜而不腻,挺好的。”
宋景年笑了笑,端起茶杯啜着,她又问:“你怎么不吃?”
“不怎么饿。”他在东宫吃完了她放在食盒里的月饼,现在是真吃不下了。
苏皎月哦了一声,没多说,一个人默默吃着。
宋景年就一直看着她吃,等她唇边沾上颗粒了,就伸手用拇指轻轻替她擦拭,擦完后收回手又继续看着。
苏皎月被他看得心上一阵别扭。
就算知道是原来的人,但毕竟身体不一样了,还是有些习惯不过来。
其实宋景年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但是他知道苏皎月亦是如此,不过她却一个字都没开口,像是有意要将它咽在心底,分毫都不吐露。
也罢,过去的就该过去,想起在高楼上她刚知道他的身份时,那样冷漠的目光,他以前从没在她身上见到过。
那是她的伤疤,不揭就不会痛。
所以他不会再提。
过了一会,宋景年以手托腮,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紫禁城怎么样?”
苏皎月喝了口茶,也吃饱了,便说:“你指哪方面?”
她像是很有感触,宋景年于是凑近了些:“哪方面都行。”
“生活的话。”她放下茶杯,很认真地回答,“很好,生活质量优越。”
宋景年笑,这是自然,没有哪个地方比皇宫里头还要富裕。
“但是也挺不容易。”她抬眼,“上次皇上中毒的事,绿釉坛子的事,一件件,马虎不得,生怕走错一步就万丈深渊。”
那几天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
宋景年当然知道,她也不是贪念富贵荣华的人,宫里生活不适合她,规矩太多,做什么都被束缚着。
他也一直在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带她出宫。太子之位也非他本意,只不过被逼到这一步,许多事不得不做罢了。
玉簪提着灯笼远远走过来,行了礼:“殿下,娘娘。皇后娘娘派人来问过几次了,说无事的话,让您们先回大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