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苏一直以为爹娘不疼她是因为她是长女,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无意中听到,她不会知道事实。
北方的寒冬冷得彻骨,那一夜她如往常一般,睡到半夜被冻醒,她捏着身上那条又薄又硬的褥子冷得瑟瑟发抖,旁侧熟睡的弟弟妹妹都裹得厚厚实实的。她不怨,因为知道家里穷,她身上那条褥子还是娘亲早些年从某个人家后巷里头捡来的,她是姐姐,吃些苦是理应的。她轻手轻脚的爬下了炕头,打算出外面跑几圈暖暖身子。
屋外黑蒙蒙的,只有如银雾般的浅浅月色洒在那皑皑白雪地上,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刮一般,她冷得全身僵硬,指尖已经完全麻木,牙关唯有紧紧咬住才能制止它们不停的哆嗦。
“不行!这次说什么都留不得那丫头。”
蓦然响起的尖细女音让绿苏心头咯噔一下走岔,她认得那声音是娘亲的。丫头,娘亲平素就是那样唤她,她知道偷听是不对的,但是娘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留不得她。
等她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不由自主朝着爹娘睡的小屋走去。
她告诉自己,她就只听一点点。
“嘘......小声一点,莫要被她听到了。”
“嗤!隔了那么远,她要能听到就有鬼了。”
“隔墙有耳,话说回来,家里真困难到要卖掉那丫头了吗?”
“那可不是,再过不久,三娃也到岁数上私塾了,加上二娃,家里两个孩子读书,银两哪够用?只出无进,这日子是越过越苦难了。我要不是嫁了你个穷酸书生,我用得着挨着苦吗?呸!没用的男人!”
“是是是.....我没用,娘子你辛苦了,这些年全靠娘子持家有道,对了,那丫头亲娘不是留了百两白银吗?”
“见鬼的!那些银两早些年早已被你赌得连渣都不剩了。你明儿个去看看有没有哪个大富人家要招丫鬟,要是没有,就索x把那丫头卖给那些小阁楼,她那姿色或许能卖不错的一笔。”
“万一她亲娘找过来要回那丫头,你怎么交代?”
“她要是真找过来,八年前就应该接回去了,她当年说好一年后来接孩子,结果呢?九年了没个影儿,我替她白白养了九年的孩子。更何况,她要真找过来了,我也不怕告诉她实话,她孩子当年早...............”
“行行行,随你,我倒还是觉得养着那丫头也不错,还能帮你干点活儿.....”
“哼,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我看你是想把她养大了,过几年好纳做小妾吧!”
“瞧你说的哪儿话,得得得,睡吧,明早再说。”
屋里没了声响。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呼啸的寒风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听得心里发麻,门窗被吹得吱吱作响。
那夜的寒浸人肺腑和骨血,将人的心都凉透了。以至于那之后不管经过多少年,她都清晰的记得那夜的一切。
绿苏倚着窗台,失神的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绿苏姑娘,天寒,莫要冻着了。”
身后,一少女柔声细语道,肘弯处挽着一件白色裘皮披风,走上前将它披在她肩上。
“嗯,谢谢。”绿苏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什么时辰了?”
她伸出一手露于窗外,掌心翻上,一片雪花掉落在她素白纤细的食指指尖,只是一瞬间的凉,雪花遇到体温立即融成了一点水渍。
“辰时一刻(注1)。”
“是吗?”她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竟也发呆了半个时辰(注2),她正了正色,“这个时辰夫人该是起床了,堇儿,你随我过去。”
“是。”
绿苏如今已是双十年华,自九岁那年被送入落云山庄做丫鬟,十一个寒暑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她由衷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被卖入青楼楚馆,不用以色侍人。
落云山庄是江湖一大世家,有着两百多年的历史,现任庄主骆展弘是第七代庄主,为人宅心仁厚,平素乐善好施,仗义疏财,慷慨豪爽,颇得江湖中人赞誉,不失为一代豪杰。
站在房门口,绿苏抬起素白的手轻叩门板,听到门内的回应后推门而入。与堇儿一道福身施礼,曼声道,“见过庄主。”
“免礼,免礼。”骆展弘停下手中的动作,豪气的摆摆手,然后继续小心翼翼的用白色丝巾擦拭剑身。“绿苏丫头,快进去吧,如涵等你一会儿了。”
“是。”绿苏一欠身,款步轻移,纤细的身影进了内室。
“绿苏(堇儿)见过夫人。”
“苏苏。”杜如涵一见她,立刻笑开了眼,“都说不必见外,让你叫我涵姨,你这丫头硬是不听。”
绿苏摇摇头,“不行,不可失了该有的礼数。”
杜如涵拿她莫可奈何,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啊.....”
“堇儿,你把毛巾沾过热水后拿过来给夫人洗脸。”她轻声吩咐,自己则绕到杜如涵身后,取了桌上的木梳为她细细梳理那一袭长发。
“夫人,给。”
堇儿将冒着热气的毛巾递上前,在杜如涵擦拭过之后接过手退了开去,而后静静的站在一侧。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寒,苏苏,棉被够暖吗?晚上睡着会不会觉得冷?需不需要再添置一床被子?还有衣服,我看你来回就两三套衣服,明儿个有师傅过来量身裁制衣袍,你也跟着订几套吧。”
绿苏心头暖暖的,“谢谢夫人关心,绿苏一切都好,前几年定做的衣服全都还堆放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