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降为底层小兵,混在其中跟着队伍到山区干活,粗布短褐,巾帼束发,一副民工打扮,可尽管如此,他颀长笔挺的身材,刀削般的眉眼,沉稳中透出的冷厉,还是让他鹤立其中,显眼非常。
其他人不敢靠近他,更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新兵,莫名地,对他生了敬畏之心。所以,席牧在这里生活,也不算太委屈。
就当是临时体验一下底层的疾苦。
而大家想破头也绝对想不到,这个空降的新兵就是他们想见但一直见不到、如同神祗的大将军。
直到一个月后,宫里来了人,奉旨恭请他回京。
听到老太监唤一声大将军,一群劳工霎时惊呆,直愣愣地看着他被请上马车,才如梦初醒。
席牧上了马车后,太监在一旁嘘寒问暖,还奉上一盘烤猪腿、牛肉片,以慰他这些日子的艰苦辛劳。
席牧倒没有拒绝,取了猪腿便啃了起来,在劳工团里,他未闻过肉香味。
老太监在一旁悄悄觑着,发现他啃这东西,吃相没有丝毫粗鄙鲁莽。他身为武将,豪迈一点,粗鲁一点也无妨,然而他端的是慢条斯理,从容不迫。果然是出身王家的,单这吃相,便能看出不凡来。
吃完后,席牧问起了京都的状况,太监一一答过,没有任何不妥。席牧默了一会子,终是问起虞渐青,“她的身子可还好?”
太监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指青苑那位,笑呵呵道:“有劳将军挂心,青公主自是没有大碍的。”
席牧最是知道宫人们尽会避重就轻,凡事拣好的说,他语气加重,“详细说来。”
太监一愕,不过一个月,这位大将军怎就转了性子了?印象中他不是多事的人,对那个义妹也向来是不假辞色,今儿却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他只好详说:“回禀将军,青公主自落水后,回去便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当时险些就……最后是陛下衣不解带亲自照看公主十余天,才慢慢好了起来。现在青公主已病愈。”
“确定病愈了?”
席牧嗓音一沉,瞬间逼出威压,太监缩缩脖子,声音低下来:“呃,好是好了,只是公主不能出门吹到风……太医说,病情会反复。”
席牧听完,嗯了一声,算是完了。
他觉察到太监疑惑的目光,大抵是疑惑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虞氏的安危。席牧想,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想了一路,待入了京都,望见那座巍峨连绵的宫城,他的心事便清晰起来——
是午夜梦回,那张凄楚惶然的小脸,萦绕在脑海中,干扰着他的心神。
所以,水月洞的弃之不顾,见死不救,他到底是后悔,是愧疚的吧?
明明她是个祸害,死不足惜。但,后悔和愧疚从哪来?他不愿深想。
席牧入城后,便先回府洗了个澡,换上官服再入宫面圣。
越王看他被风吹被日晒得发黑的脸,感慨了一番,忽然出声问道:“无衡,你还记得孤跟你说过的话吧?”
席牧当然知道他指是哪句话,喉头一动,屈膝半跪,“侄儿记得。”
在行宫的时候,越王说,希望那是他最后一次,此后,收起对虞渐青的偏见和轻视。
越王见他如此形态,心头略宽,看来他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和蔼地扶他起来,端详着他,“你黑了,也瘦了,回来就不必来上朝了,孤允你假期,让你好好养身体,养精神……以备初九日的大婚。”
今日正是初二,婚事在初九,原来婚期已经近在眼前了。席牧敛神,恭声应了。
他出了大殿后,顶着日头站了会儿,而后抬腿去了青苑。
穿过九曲回廊,他却在花园处看到她,她身边跟着那个哑巴婢女,二人在折花。
席牧心一悸,这场景,像极了梦里那一遭。
她背对着自己,席牧的视线不禁从她的粉颈,沿至腰间。她穿的是一袭白底青色缠枝叶纹的裙子,像秋雨一样清冷,不若梦里那抹海棠红热烈娇艳。
她的身躯,是豆蔻少女的青涩稚嫩,亦不如梦里那般……成熟美艳。
他松了口气,心里却浮现一丝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失落。
席牧站久了,那对主仆总算是看见了他。但令他意外的是,她竟故作没见到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
之前,她与他撕破脸皮,彼此相厌,她还会做表面样子,乐意粉饰太平。
现在……她连表面样子也懒得去做了。
眼看她即将拐弯、身影被繁花掩盖,他收起思绪,跨步上前。
他长了一双修长的腿,几个箭步便追上她。
由于心中有几分不自在,开口时语气略硬:“你的病好了?”
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渐青刹住脚步,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你这语气,好似见不得我病愈呢?”
席牧闻言,脸色顿时冷了几分,“本将好心问候,你就是这么曲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