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罗逾带的大队伍在前头走, 平城派出的人在后头虚张声势, 大概是意不在此,总是匆匆接触打两下就散了。但是听说平城内部血雨腥风, 人人自危。所以,离开是对的。
辂车宽大,抗震也好, 但是一般的马车走在不平坦的山路上, 里面的人是很遭罪的。
杨盼的车里虽然垫着厚厚的棉垫,但是震动起来周身就跟打摆子似的,坐半个时辰就必须停下来透透气, 疏散一下筋骨,不然,整个儿要被颠散架了。
罗逾看她扁着小嘴强自忍耐的模样,实在是心疼得不行, 商量着:“你和父汗挤一挤辂车行不?”
杨盼连连摇头:“不行,我瞧着他害怕……”
“你又怕什么呢?”罗逾哭笑不得:他以前是怕叱罗杜文,因为当皇帝的时候他力气大、脾气大, 打个耳光、抽顿鞭子、砍根手指,乃至各种羞辱人的法子, 叫人不得不畏葸。现在那就是个下半_身不能动弹的瘫子,上半身的力气也远不如当年。
“看你和他说话时倒跟与你亲阿父似的大大咧咧, 没觉得你害怕。再说,虽一辆车里,你离他远远的, 不就行了?”
杨盼嘴扁扁的,好像都要哭了:“他那眼神怕人……我不跟他一道坐车!”
想想确实有点瘆得慌,罗逾觉得自己的父亲在“温和可亲”这点上实在做得太失败。他叹口气:“那你跟我骑马?”
骑马也坚持不了半个时辰,杨盼腰酸背痛,肚子还给颠得一阵阵发紧。又不能不跟着大队伍行进,罗逾只能哄着她:“再坚持坚持,就快到雁门郡了。”
因为难受,只能各种法子挨着折腾:坐一会儿车,骑一会儿马,然后再步行一会儿——美其名曰:为了以后好生。
结果折腾坏事儿了,她在远远都能看见雁门城楼的时候,一时激动,没掌握好平衡,在山路上摔了一跤。旁边有人扶着,摔得倒不重,可是大概震到了肚子,没一会儿她就开始感觉肚子一阵阵发紧,又一阵阵发疼。到马车上解衣一看——糟糕,见红了!
罗逾简直吓死了,打马过来急得口不择言:“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好好的叫你坐车不坐,说要什么为了‘好生’走走,可不,真好‘生’了,这不明明还有半个月才生呢,你都……”他团团转:“怎么办呢?雁门还没打下来,你难道在山间驻扎的营帐里生?”
杨盼又惊又怕,“哇哇”大哭:“你居然还吼我?!我吃那么多辛苦是为谁生孩子啊?!我不生了,我死了算了!”
一旦不讲理起来,就回到当年那个熊孩子。
罗逾给她搞得鸡飞狗跳,赶紧软下来求饶:“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急了……姑奶奶,您别哭,别哭成不?留着力气生孩子时再哭好不好?你气坏了,你揍我两下出出气好不好?”
杨盼当然想揍他,但是现在又惊又怕,又听说生孩子是费力气的事,得省着力气生孩子,不能浪费力气在揍他上。
罗逾叹口气说:“这里是山岭,没法驻扎营盘,估计从见红到生,还得过阵子,你熬一熬,我叫驾马的快一些,尽快到雁门外的谷地里驻扎,只是稳婆怎么办呢……”
现在也愁不到这上面,只能跺跺脚,又怕她担心,强笑着吻一吻她的头顶:“没事,没事,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为了安全,只有三军一道加急,马队提缰小跑,步军更辛苦,得提着戈戟奔跑。
罗逾怕加速后父亲会不舒服,到他的辂车边打招呼:“您儿媳妇有要生产的迹象,不得不加急到雁门外的谷地先驻扎下来,然后再到周围农户家问问有没有稳婆。虽然是辂车,在山路上加速也会颠簸,要叫父汗吃苦了。”
叱罗杜文沉吟片刻说:“好,到了雁门,不要急着扎营,派人环围城池,做出佯攻的样子。”
罗逾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叱罗杜文喝道:“做就是。”
队伍加速在山岭小道间狂奔,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谷地间。罗逾想着父亲的吩咐,咬了咬牙,点数了三万人,把城池四周都围上了——他心里打鼓:兵法上说“疲兵不战”,这些刚刚奔波而来,连餐饭都没有吃得上的士兵,真要遇到城上的顽抗,只怕只有败北的份儿。
他突然听见叱罗杜文在辂车里的声音:“宥连你过来。”
他勒马过去,车帘揭起一个角,一只手颤抖着伸出来,手上一条绸布,上面满是看着乱糟糟的红褐色。
罗逾接过那绸布,认出这是皇帝衮衣上撕下的一条边,尚有刺绣的星辰图案列在上面,而那淋淋漓漓的红褐色,却是血迹,也不止是乱糟糟的血迹,其实是皇帝亲笔的诏书。
罗逾看了一遍,心里震撼,转向车窗,低声道:“父汗……”
叱罗杜文的声音沉沉地从里头传出来:“人心难测,雁门刺史原是跟着我一起打天下的亲信,这些年也对我忠心耿耿,但是天下局面翻覆,若是他觉得我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改投拔烈门下,就怕他会阴你。所以,围困他,看他对你这个‘叛臣’的态度,便可知他有几分忠心。有忠心,再把朕的亲笔血诏给他看——我的字,他也是熟悉得很的。”
独尊皇帝时,臣子表耿耿忠心是自然的事;但需要作出艰难抉择的时候,才能真正看出人心。叱罗杜文当皇帝这么多年,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