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是极为简陋的荒冢, 最粗糙的大青石树在一个小土包上,土包上野草已经长了半人高,被石温梁薅出了一小片空地, 摆着几个粗陶盘子, 放着些馒首、印糕、干枣之类的东西,香烛大概也是郊外香火铺子里买的普通东西,那蜡油不纯, 香末也粗,烟腾起老高,还呛鼻子。
石温梁旁若无人一般,拿一块抹布细细地把石碑上的浮尘擦掉, 又用朱砂重新勾勒碑上刻得歪歪斜斜的字样——“武州李氏耶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县主,卑职无能, 那么多次阴差阳错,未能保护好你。你这一辈子, 受苦太多了!在地下,早些另投个胎, 来世不要再做皇族贵女,也不要……再托生得那么美了!红颜薄命啊……”
皇帝勾唇冷笑:他懂什么!李耶若视美貌如命,他居然希望她不要再那么美了?!
他正打算叫身边的宦官把他带去的精致的祭品摆上前去, 但又听见石温梁带着哭腔的话语。
“县主,你小时候就是国色天香。那时候,我不敢说,只敢跟在你身边默默地护着你,那时候我就暗中誓愿,要让你永远都笑得灿烂,再不被烦忧缠绕。郡王他薄情,没有好好呵护你,我又只是个亲卫,胆儿小,又自卑,怕委屈你……不然,当时南秦赐婚你我,我就不该……不该推辞啊!哪晓得今天……只看到你……”
七尺男儿已经哽咽了,泪流满面,诉说自己的后悔与衷肠。
“县主,耶若,我不该,你也不该啊……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我可以把你捧在手掌心里的!你看这荣华富贵其实并不长久,哪里及得在南秦有三间茅屋、一亩良田,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小日子?……”
叱罗杜文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他盯着墓前袅袅的青烟,闻着劣质香火刺鼻的气味,过了好久突然说:“我们走罢。”
“父汗不是要……”
“走罢!”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同时还吩咐伺候的宦官:“帘子放下!味儿太冲了!”
皇帝吩咐,不能不遵。大支前来祭祀的队伍只能打转,在瑟瑟的秋风里往平城北城门而去。
到了太华殿,宦官们把皇帝安顿好。叱罗杜文便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后扭头对儿子说:“宥连,你留下,把门关上。”
罗逾依样儿做了。皇帝眯着眼睛,锉着牙齿,目光涣散不知在看哪里,任凭罗逾站了半天也不吱声。
终于,他抬眼皮子,锐利的目光直射儿子:“这个人是你故意布下的?!”
罗逾颇觉冤屈,摇头说:“儿子没有!”
叱罗杜文冷笑道:“那就是杨寄那个老贼故意的!”
又问:“李耶若在西凉时,你也在西凉潜伏。她那么美,是不是人见人爱?不,是不是很多人都在觊觎?”
罗逾“呃”了一声才说:“美人么……难免的。”心里想:你以为你的小美人是个好货色?虽然保着处子之身,谁不知道在西凉、在南秦,她利用美貌勾三搭四,不知有多少婊里婊气的举动出来!
皇帝额角青筋暴露,怒气勃发,本就偏于苍白的脸色更显得煞白发青。
罗逾在他身边呆着,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哪怕明知道这位父亲已经不能再跳起来暴打他一顿,也无力命令外头的侍卫怎么样他,甚至他也没有软肋握在父亲手心里——他还是觉得难受。
叱罗杜文就这么把儿子看在眼皮子底下,但是什么都说,什么都不做。他默默地黑沉着一张脸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腾起的白色细烟,罗逾觉得自己站立在针毡上,不知道这样的苦刑什么时候才结束。
终于,皇帝开口了:“古人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果然是幸福的最高境界。我原不该对她要求这么多,毕竟,我自己亦不是一清如水。”
这“她”是李耶若?
罗逾暗暗猜想着,但是无法接话。毕竟,这几乎类似于自责的话从他这位自负的父亲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可是,在叱罗杜文的心里,他却是把李耶若当做一个一清似水的小女孩来宠的,连她的那些小阴毒和小伎俩也一概能够接受,甚至觉得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石温梁一场叩拜,反而使叱罗杜文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种种,是不是实际都不过幻象而已?“一清如水”的李耶若,其实就如他看到却不肯信的那样,其实把手段都放在各种方式的勾引男人、获宠固宠上,把他迷得七晕八素——这样的能耐大概也演练多时了吧?
南秦送她过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未必是西施貂蝉,但一定是个红颜祸水,让他丧失理智,也让他的宫廷里闹出这般乱相来。
可惜,人是他自己宠的,还是试探了多次后才宠的,智为情蔽,谁都怪不得。
就如当年他宠爱翟思静,自以为是了许多年,才发现她根本不爱他。
看着罗逾,再想着温兰,叱罗杜文又慢慢平静下来,孩子总归是自己的骨肉,也是爱情、权力……若干不可靠的东西中少见的可靠。他对罗逾说:“宥连,坐到我身边来。”
罗逾本以为可以走了,结果才刚刚开始……
不过有了开始总归有结束,他硬着头皮,坐到了父亲身边,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手背上的粉红肿痕还没有消失,他见父亲注目他的手,忙自嘲地排解:“不疼,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