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歌舞升平;菜色不是山珍,就是海味,御厨拿出了绝顶的功夫来;酒水也用的是最高规格的、祭庙的绿酃酒。
酒过三巡,皇帝拍拍手掌,那些舞女们敛衽退出,乐师们也放下器乐一一离开。皇帝笑道:“差点忘了,今日咱们也不能太小气,还有一位客人还是要招待的。”
殿前大门开启,众人回头一看,那位“客人”锁链缚颈,踉踉跄跄被金吾卫推了进来,又被照膝窝一脚,踢得跪倒在地。
皇帝笑着呵斥金吾卫:“没规矩。远来即是客,咱们大秦,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松绑,给换身齐整衣服去。”
原来来人即是武州副将石温梁。大家注目过去,这叛将年纪不大,看着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模样,一路折辱,已经面黄肌瘦、胡茬丛密,不过看五官,还是个朗秀的男人。他被拖到旁殿松绑换了衣服、梳了头过来,就整洁多了。
皇帝道:“赐酒。”
石温梁双手松着,捧过皇帝赐下的金卮,大概以为是毒酒,倒也汉子似的“滋溜——”一口就下了肚,然后把酒杯往托盘上一甩。他嘴角撕了个口子,说话有些瓮瓮的,说了一句“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皇帝笑道:“你当朕要杀你?不不不,朕最欣赏像个汉子的男人。这酒,朕自己也喝,非常好的绿酃酒,咱们这里招待国宾才舍得用。”说罢,粗豪气又发作,自斟自饮了一杯,还满意地哈了一口气。
石温梁怔怔地看着这位皇帝,嘴角抽搐了两下终于自失地苦笑:“你一直以来有‘战神’的威名,我输得也正常。”
皇帝挑眉,紧跟着问道:“你知道自己要输,为何还要一战?”
“这……”石温梁许久未能吱声,最后叹口气低下头,“我服输就是,有什么好问的呢?”
皇帝笑道:“朕来猜一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石将军也是赤胆忠心的人,为了一个‘忠’字,是肯效死的。对不对?”
石温梁眼睛瞪得铜铃大,但是这锐气也就支持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报之以苦笑,问道:“可还有酒?求陛下赐一点吧。我今日醉后而死,也不枉这二十几年活在世上。”
皇帝笑得更意味深长,瞥瞥那位西凉来使,徐徐说:“有有有,确实要喝个双杯才是。不过你放心,这不是断头酒,这是喜酒。”
众人大诧,喜酒?
对皇帝和南秦众臣而言,这可以说是喜酒,但对于一个估计命不久矣的战俘,这“喜”从何来?
在正殿屏风后面就着小食案正吃得欢的杨盼,不由也放下筷子,竖着耳朵听皇帝接下来的解释。
但是她只听见皇帝击掌的脆亮声音,接着皇帝伉爽的笑声又响起来:“石将军,你看看这是谁?”
这是谁?
杨盼好奇心大起,扒着屏风的缝向外看。
还没看清楚,就听见那战俘将军惊喜的高声儿:“县主?!”
杨盼嘴里正在嚼的蜜逐夷差点从嘴里掉到地上——县主?李耶若?!
她赶紧把屏风的缝儿扒得大了点,一只眼睛费力地就着那条手指粗的窄缝,从里往外看。
李耶若一身红妆,满头金凤,面前垂着一串串遮面的金珠,正站在那儿。
若再看得仔细些,可以瞧见她的博袖中交握的双手是攥紧的,脖子是神经质地抖动的,面前的金珠不断地轻轻摇动——金萱儿教杨盼礼仪时说过,这些垂挂的金珠面帘,或是步摇衔珠之类的,都是规矩女人家行端坐正、步履轻盈的礼节的,越是不动,越是说明稳重。
杨盼心里那个爽啊!简直想再给她阿父鼓个掌!
皇帝朗声道:“石将军的檄文,朕细细读过了,词意间情真意切,都是指向着李县主。其实朕的长女广陵公主,早已为李县主备下妆奁,本来虚席以待,恭候她青梅竹马的石将军前来迎娶。不想其间大概有了什么误会,可惜可惜,一代名将竟然是这样踏上我大秦的大殿的!”
但他很快又转折:“不过,喜事终归是喜事。李县主自打到了朕这里,朕一直当女儿看待。今日择日不如撞日,朕这一杯绿酃酒,就给李县主和石将军作贺喜的酒。大家共饮吧!”
哈,到底是她阿父,一句话,洗脱了她杨盼“愚蠢妄为”的罪过,也洗脱了他自己谣传在外的恶名,还把这个讨厌的李耶若嫁出去了,等于是赶出了皇宫。原来举重若轻是这样子的!杨盼深感自己又学会了一招。
她从屏风缝里,再次看到了出自不同心态的人的不同神色:有高兴的、有奇怪的、有震惊的、有不以为然的,还有……
她特地艰难地从缝隙中转了一个角度,看向西凉质子们坐的那个角落。
罗逾低头以喝酒掩饰,但他的神情里,确实全是庆幸。
☆、第三十三章
西凉的使节大概有些不爽, 纷纷都放下了筷子, 彼此互相看着,面色都很凝重。
那位叛乱的败军之将石温梁, 更是瞠目结舌,说话都愣了:“什……么?我和李县主……”
西凉使节中有一个斗胆举杯,挤着笑容问道:“敢问陛下, 对于鄙国叛臣, 就是以赐婚作为惩戒么?如果这样,臣等回去怎么和鄙国主交代?”
皇帝杨寄才不管他们怎么交代呢!
他喝了一口酒,笑道:“化干戈为玉帛, 原就是上品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