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坑自然不能往里头跳。
金萱儿少见这位小主子脸上会出现这样毅然决然的神色,仿佛不是去看看玩伴,而是去看看敌手似的。但她“咦”了一声,只问道:“公主您怎么知道人在西苑?”
杨盼懊糟得几乎要咬自己的舌头。
重生带着记忆来,的确挺好,没成想问题最大的就是这个“记忆”太多太乱,而且总是要莫名其妙跑出来,特别她这样的马大哈,已经两次几乎穿帮了。好在会演,杨盼撇了头作一副奇怪的样子:“怎么,人在西苑?我只是打算去西苑抓几只蝴蝶。这样也好,先抓蝴蝶,再顺路去瞧瞧这些人。”
“小祖宗,还抓蝴蝶?!”金萱儿叫道,“皇后殿下也在等着,难道还等您抓蝴蝶?再不快些走,只怕显阳殿的管教嬷嬷要准备戒尺了……”
杨盼说:“既然来不及……就走小路吧。”
皇宫到西苑有一正门一角门,正门青砖墁地,两边是紫绫步障,禁军侍卫布防严密,是宫中人前去西苑的主要路径。角门则通常是宫里宦官宫女所走的,卵石铺设的小径,两边都是绿树,也有哨楼着人值守,不过到底清闲空旷些。金萱儿待要劝说,杨盼已经抢先一步急急道:“快点吧!迟了我可就倒霉啦!——戒尺你又不帮我挨……”
金萱儿见她已经拔脚走了,只能暗暗叹口气,心道:早不着急,圊厕里一蹲半天;这会儿急吼吼的,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公主用的肩辇抬得再快也跑不过健步如飞的杨盼,裙子都走得扬了起来,心情仿佛迫不及待。
但是,打开角门的闩,杨盼的步子就慢了下来。西苑是皇家园囿,当今皇帝改朝换代以来,兴趣一直在开疆拓土上,建邺城内城外的园子不是废弃做农田,就是改作演武射猎的训练场,只保留了建邺皇城中一座西苑供妻儿休憩,里面依山引水,广植花木,风景秀丽。
杨盼的眼睛向树梢草丛瞟着,翩翩的蝴蝶飞过来,她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反倒是看见一只硕大的毛蜘蛛挂在杨树间时,眼睛才亮了亮,撸起袖子说:“别动,备着盒子,等我抓它下来。”
可怜的毛蜘蛛,正安静地趴在网上守株待兔,怎知黄雀在后,居然有人在肖想它!笨拙得来不及逃跑,便被杨盼一举拿下,随手丢进了盒子里。
杨盼心满意足拍拍手上的蜘蛛网,对一脸恶心的金萱儿笑道:“个头这么大!真好!”
金萱儿忍了一会儿胃里的翻腾,努力不去想那揸开腿有手指长的、毛茸茸的家伙,方始正色对杨盼劝谏:“公主,不是奴婢要多话,您这玩虫子的毛病去岁才改掉,答应玩玩猫猫狗狗的,也还干净些……今儿怎么又犯那毛病了呢?还是快把喜子扔掉,不然皇后知道了……”
杨盼突然扭头看着她,板着脸说:“金萱儿,你大概没搞清楚,这宫里谁是公主?”
金萱儿陪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正经八百的神色,不由得磕磕巴巴说:“公主这话……折死奴婢了……可是……”
“别‘可是’了,你知道谁说了算就好,实在想去告状我也只好认了。”杨盼亦是正经神色,“放心,我这也不是闹着玩,我有用处呢。”
她吩咐道:“金萱儿,你别跟着了,回我宫里去准备一些咱们南方特有的点翠首饰、丝绸料子、吴钩、玉饰和书籍什么的,也拿这样子的螺钿匣子装好,叫几个小黄门赶紧地送到西苑的正殿来。”
她拿着装蜘蛛的盒子转身朝西苑的正殿走去,留下尚未咂摸出滋味的宫女愣神在当场。
正殿门大开着,还没进去就看到里头影影幢幢的都是人。杨盼脚步一转,从侧门进去,唤过值侍的小宫女,吩咐了两句。小宫女点点头去了前面,一会儿又回转来:“大公主,皇后请您到前头去。”
杨盼整整裙摆,拿出最端庄的仪态,缓步走了过去,皇后的凤座在正殿的高台之上,垂着珠帘,从里向外看,瞧得很清楚。沈皇后笑道:“你可算来了。西苑住进这么多人,以后可有的热闹。都还是孩子,他们西凉人平常也不讲究男女大防,我寻思着到底入乡随俗,日后还是内外分开,男孩子自习礼仪,女孩子可以陪陪你。”
她爱抚地拍拍女儿的手:“省得你天天猴天猴地,只能跟猫儿狗儿戏耍。”
杨盼泛泛地应着,目光在下面十来个衣冠齐楚、站得规规矩矩的少年男女脸上扫视。
这些都是新近到了异乡的孩子,名分上是“学习”,实际还是都有些忐忑,那些带着西域特色的深邃的眼睛里,或多或少带着些惊惶和忧惧,时不时在下头交头接耳,又朝上头凤座上瞟,大约只能瞟见珠帘后的人影,却都看不清面目和表情。
她一眼就看到了罗逾。
罗逾比她大三岁,说是西凉的贵族,大概混合了一些西域民族的血统,皮肤白皙,眉目如刻,配上挺拔窄细的鼻梁,怎么看都觉得好看。而他因为个子在一群少年里个子算是出挑的,加之异常默然,反而格外容易被注目。
杨盼看着他,神思仿佛飘到了八年后的那个午后,同一张俊秀得迷人的面孔,却那样冷酷地把刀刃戳进她的心脏,让她在那样荒凉的山脉间做一个孤魂野鬼。她死死地盯着这个少年,纵使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也清楚地晓得:她恨他!
而罗逾,突然从沉默的模样中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