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海豹人”……
她成了疯子……
魔鬼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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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光洒进病房。在铁皮的反光下,不大的房间里变幻着光怪陆离的色彩。
病床上的瘦猴一直昏睡着。不,准确地说,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曾经醒来过。看着缠满纱布的断腿,他发疯似地嚎叫。但没有眼泪,眼睛里冒着吓人的火光。接下来又昏了过去。
张磊呆呆地守在病床前。整整一个白天,他就这么一直守着。
张磊心里乱极了。还有……
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的现实。其实,美军迫害伤病战俘的事,他早有耳闻。在72战俘营,他也见过好些四肢不全的战俘,但瘦猴被截肢的现实还是让他震惊。也许是他从小就在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读书,他对美国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尽管他参加了这场战争,而且成了美国人的俘虏,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一个自诩“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家,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竟会拿起屠刀。
但瘦猴被截肢血淋淋的惨剧,让他不得不相信,他只有愤恨。
还有,瘦猴是他送来的,他愧疚,他不能原谅自己,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不吃不喝,就这么一直守着。
中间病床上的病人,支撑着坐了起来。他头上缠着污黑的绷带,一身破旧的美军军服,左臂空空的袖筒来回晃悠着。一条破军毯盖在腿上。他叫杜里。也是个战俘,也是从72战俘营转过来的。
杜里瞅瞅张磊,长叹口气,伸出右手在铁皮墙上艰难地划下了一道。
铁皮墙上已经划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正”字。
张磊不解地看着。
杜里苦笑。望着铁窗外,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然后自言自语:“妈的,又熬了一天。”看看张磊,一声苦笑,“你好。张翻译。在这里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张磊一怔。
杜里笑笑:我认识你。72联队美军翻译官……
张磊脸一红:我……
杜里一笑: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别的不说,就冲你今在这守这位兄弟一天,我看出来了,你跟那帮人不一样。
张磊感激地:谢谢,谢谢。
杜里瞅瞅躺在病床上的瘦猴,伸出一个手指:这位兄弟也是腿……
张磊木然地点点头。
杜里凄楚地长叹口气。
另一个战俘又哭了起来。哭声令人心颤。
杜里左手用力砸在床上:行了。你他娘的整天就知道嚎,象个娘们似的。
旁边的战俘蠕动着,但哭声小了。
杜里斜睨一眼旁边的战俘:行了。哭,管个屁用?肉蛋,收起你那点猫尿,别让美国佬看咱笑话。
肉蛋哽咽着:中,俺听你的。
杜里笑了,但笑得很勉强:这就对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站着是个英雄,躺下咱也是条好汉。
肉蛋点头。
杜里回过头来,朝张磊笑笑:嘿嘿。张翻译,让你见笑了。俺这兄弟就是爱哭。不过,打仗挺勇敢的。
张磊苦笑,但只是呲了呲嘴。这时,他发现铁皮门错开了条缝。急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门外有人大喝:(英语)不准动。
紧接着又有人大叫:杀人啦。
张磊刚拉开门,一个美国兵挡在了门口,凶巴巴地:(英语)回去!
远处还有一个发疯似地奔跑的背影。
张磊无奈地摇摇头。心有不甘地关上了铁门。
杜里看着失神的张磊:张翻译,是那个疯妹子吧?……
张磊心里一动。自从早晨见到那个战俘,尽管战俘蓬头垢面,但张磊还是下意识地喊出了他曾经的战友兰天的名字,难道真的是她?
“这位兄弟,你认识她,她叫什么名字?”张磊连珠炮似地发问。
杜里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从打俺到这,几乎见天见她来。叫啥,俺还真知不道?俺就听金大夫喊她金达莱。
“金达莱,”张磊心里一沉。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早晨在8号病房,金宇哲就提起过这个名字。看来,或许金宇哲知道金达莱的情况。
杜里看着张磊一脸心事,摆摆手,苦笑:张翻译,俺求你件事,中不?
张磊点点头。
杜里拍拍盖在下身的军毯,长叹口气:“张翻译,俺寻思着,这回怕是要栽在美国佬手上了。死,俺倒不怕。可俺不甘心啊!俺就是死,也得让人知道俺咋死的。”说着掀开腿上盖着的军毯。
张磊惊呆了。
杜里裹着纱布的右腿也只有短短的半截,伤口处还在渗血。
杜里眼眶里滚动着泪水,还有愤怒的目光:看见了吧,这就是他们的人道,救死扶伤。
张磊走过去,默默地坐在了杜里的床边。
杜里长叹口气,许久指指肉蛋,才说:张翻译,俺们兄弟俩,老家是山东沂蒙山的。俺叫杜里,四八年参军。算起来也是个老兵了。这是俺兄弟,叫肉蛋,俺们是一个村的,俺姐是他嫂子。嗷,还有,他妹子是俺没过门的媳妇,他呢,是俺打小光屁股的兄弟。
张磊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开朗的战俘,一时无语。
杜里又是一声长叹:俺兄弟俩都是五次战役时被炮弹炸伤的。等俺们醒来时,已经成了美军的俘虏。俺失去了一条胳膊,在收容所俺兄弟撂那了半条腿。上个月,俺兄弟俩才被转到了72战俘营。
张磊:那,你这腿……
杜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