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锄头便是灾民。时不时听闻惨祸——有人好心施以粥饭,却被劫了财物,灭了满门。消息传得很快,临近行省的民众如临大敌,垒起高墙,防灾民如防虎狼。事情闹大之后,当地驻军也封了路,禁止灾民通过。
偶尔有饿急眼的灾民成群冲击驻军的封锁线,其间惨烈自不必赘述。
对内对外,也只称是匪患。
数月之后,历经重重磨难,从饥荒疫病兵戈中活下来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他们组成了几支队伍。人数相当,都在五千左右。个个凶残如狼、狡诈似狐。
他们已经蜕变为真正的盗匪。
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他们曾经是平凡的人,被命运的车轮碾压之后,以扭曲的形态存活下来,再将自身遭遇的悲惨和不公散播给那些和当初的他们一样弱势的人。
江东之祸,已绵延数百里。
红三娘是个孝女。
当初逃难的时候,同行的人劝她扔掉瘸腿的老母亲,但她偏不。
她的孝顺和执拗让人不解,每个人都以为她们母女会是最快死掉的,但每一次回头去望,都能看见她背着老母亲,两条覆着薄薄肌肉的腿骨微微颤抖着,坚定不疑地一步一步跟随在人群后头。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后来红三娘就始终走在人群最前面了。那件事没有人愿意再次回忆,那些有直接关联的人,都……没了。
再后来,他们路过一处村庄,有村民见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像驱赶乞丐一般,捏着鼻子,喝令灾民离开他们的地方。
那个时候,已经有孩子饿得晕厥了。
孩子的娘见那个前来驱赶他们的人手中竟然捧了一碗白饭,头脑一热,扑上去就抢。
那人见一个又脏又臭的疯女人向他扑来,随手推了一把,而这个女人其实早已只剩最后一口气在强撑,被推了一把站立不稳,摔在地上立时就没了气儿。
这一下人群炸锅了。
出于报复,他们举起锄头镰刀,将这个凶手当场剁成了肉酱。他们确实携带了兵器——也不算是兵器,只是一些寻常的农具。毕竟逃难的时候,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情,总是要带些防身之物的,否则遭遇野兽,人怎么敌得过利爪獠牙?
完事之后,所有人都傻了。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只有红三娘才是这样的人。
红三娘站了出来。
她的双眼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她站在那滩血泊中,慷慨陈词。
没有人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众人扑进村庄,将眼前所见的一切活物都剁成了烂泥——包括那些本来可以食用的牲畜。
然后他们用村中的灶台生火做饭,端至一处围场,踩着血泊团团圆圆吃了一顿饱饭。这是数月以来,唯一的一顿饱饭。它带给他们的意义,不单单是解了腹中的饥寒,还是一种灵魂上的升华。真正的浴血重生。
红三娘从此成了这队人的核心。
他们并没有停留在这个村庄,而是将财物粮食席卷一空之后,放火烧毁了村庄,然后奔袭向下一处。
红三娘充分展示了她的天赋。
他们这队“正义之师”,在路途中遭遇了数支盗匪队伍,在红三娘的带领下,或是将对方尽数歼灭,或是收编,一路顺风顺水,队伍不断壮大。当然更重要的是,红三娘天生嗅觉敏锐,每一次,都能提前察觉到危机,带着他们避过其他更强大的势力。终于在即将踏出江东地界,进行离别故土的仪式时,遇到了那两个人。
……
挽月和少歌已经足足三天没见过人了。
虽然少歌提前告诉过挽月江东的情况,但看到这条平日里客来客往的官道上竟然空无一人,心中难免感到凄楚忧虑。
就在此时,远远地,随风飘来一阵隐约的锣鼓声。
挽月心中一喜,足根轻轻踢着牛腹,催它快些赶路,上前去看看热闹。
少歌眉头微蹙,紧了紧手中缰绳,另一手覆在了剑柄上。
二人越走越近,就连挽月也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
前方道路上挤满了人,围成一个很大的圈,一层叠一层,约摸有数百人。
这些人敲锣打鼓,时而轰然喝彩。
“这是在祭祀吗?”挽月感到一阵不安。
她的坐骑似乎感到大难临头,鼻孔呼哧呼哧冒着白气,四蹄紧绷,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林少歌仔仔细细眯了眼向前看。
这让挽月有些不解——隔这么远,视力再好,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少歌自己也有些纳闷。他原本视力不错,但在阿克吾火场救人时熏伤了眼睛,这些年一直没有彻底痊愈,迎风迎光时只能眯着眼,否则就会掉眼泪——实在是一个让人很没面子的毛病。
但今日似乎情况有些不同。
他习惯性地眯缝了眼睛,片刻,